時間進入民國,租界越來越興盛,南市縣城日漸蕭條,桑元善的綢緞鋪的生意,越來越差。
就在這時,桑學文被人引著,染上了賭博和大煙。
這都是要錢要命的東西!
即便年邁的桑元善調盈劑虛,勉力支撐,桑家還是敗了個乾淨。
短短數年,桑家綢緞鋪破產,桑元善曾經買入的田地被賣出去,桑家位於縣城的宅子被收走……
他們一家,隻能租了上海南郊,跟貧民窟隔河相望的一處小宅居住。
桑學文還算有點良心,將家業敗光後,便不再賭博。
但他戒不了大煙。
不久前,桑學文犯煙癮,搶走原主母親自幼佩戴的銀鎖片,還動手打阻攔的原主,正巧被桑元善瞧見。
剛過八十大壽,已經年邁的桑元善瞧見這一幕,後悔沒把兒子教養好,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麼去了。
原主親眼見到祖父被父親氣死,受了驚,又覺得若不是她跟父親起衝突,祖父不一定會死,後悔之下,就病倒了。
原主跟祖父關係極好,她拖著病體參加祖父葬禮,日夜哭泣,終於,在祖父喪禮過後,一場高燒,燒死了她。
隨後,桑景雲在這具身體裡醒來。
桑景雲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
今後,她便要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
回過頭,桑景雲去看桑家租住的小宅。
這宅子比河對岸的那些棚戶,好了太多。
兩米多高的圍牆圍了大概一百二十平方的一塊地,圍牆裡,南邊是一個約莫五十平方的院子,北麵則蓋了兩間朝南的大屋,每間屋子的上方,還都有一個閣樓。
那兩間大屋,一間用作待客吃飯用,另一間被分隔成兩間,分彆給桑學文夫婦和桑錢氏住,至於包括桑景雲在內的幾個孩子,則住在閣樓上。
今日,恰好是桑元善頭七。
桑家如今,還有七口人。
年紀最大的,是桑景雲的祖母桑錢氏,桑錢氏今年五十九歲,是個健碩的老太太。
桑學文今年三十四歲,是個煙容滿麵,形銷骨立的中年男人。
桑學文的妻子陸盈今年三十三歲,是個身材嬌小,相貌清秀的小腳女人。
兩人育有兩子兩女,桑景雲是長女,今年十六歲,下麵還有十三歲的二弟桑景英,十歲的三弟桑景雄,和五歲的妹妹桑景麗。
桑景雲慢慢往回走,走進待客吃飯用的堂屋,一眼就瞧見裡麵朝南,擺著一張瘸了一條腿,用瓦片墊起桌角的老紅木的桌子,上麵供了桑元善的遺照,和一碗白米飯。
這個時代,有錢人的葬禮極為隆重。
原主兒時,桑元善曾帶著原主去參加他好友的喪禮,人家用白綢裝扮了好幾道靈門,白日裡請孤兒院組的樂隊不停奏樂,晚上請越劇班子唱戲,要熱熱鬨鬨一直到頭七。
彼時桑家還未敗落,桑元善指著那喪禮,對原主道:“阿雲,等將來我過世,也要這麼辦。”
桑元善很重視自己的喪禮,他提前拍了遺照,還早早用上好的木材給自己打了一口棺材,上頭光黃銅就用了二十斤。
可惜,為了幫桑學文還債,這口棺材被桑元善典當出去。
七天前桑元善去世,隻一副薄棺,草草下葬,要不是桑元善生意場上的朋友幫忙,桑元善怕是連個墓地都沒有。
桑錢氏從外頭進來,一眼就瞧見孫女呆呆看著桑元善的遺照。
“阿雲,你身體還沒好,去屋裡坐著吧。”桑錢氏的聲音響起。
桑錢氏年紀不小,她長相普通,但身體極為健碩,論力氣,比桑學文這個整日抽大煙的男人還大,自從搬來這裡,家裡家外的體力活,都是她在做。
“奶奶,我這就進屋。”桑景雲用方言回複,往屋裡走。
堂屋裡,她娘陸盈拿著一個針線笸籮,正在做針線,她妹妹桑景麗陪在旁邊,正擺弄一塊碎布頭。
桑景雲在牆角的竹椅上坐下,一陣氣虛。
她這身體的原主打小體弱,前幾天又大病一場,以至於她剛穿來的時候,起不了床,今天好不容易起來,也三步一喘。
這身體,須得好好養養才行。
桑景雲這般想著,突然瞧見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帶著兩個小廝從外麵進來。
這人進門後,先是看了看院子,又用腳踢了踢院牆。
他的皮鞋從用土夯出來的院牆上刮下一層泥,他抬腳把那泥往身後小廝的褲腿上抹,嘴裡滿是嫌棄:“桑少這輩子,怕是從未住過這樣的院子吧?可真是受了大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