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風拂來,白檀又清醒了幾分,他自斟自飲,一時詩興大發,站起身來,揚著手腕,遙遙衝月宮嫦娥示意,“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說完竟還豪爽得一飲而儘,然而身影卻更加搖搖欲墜了,踉蹌著撐住石桌,軟倒在上麵,因著袍服衣袖寬大,一枚玉佩不慎掉了出來,眼看就要跌碎在花崗石地麵上。
一隻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出其不意地伸了過來,恰好將玉佩接在掌心。
薑戎低頭看了一眼,見那玉佩瑩潤通透,觸手生溫,花樣款式都眼熟得很,分明是自己十年前送予對方的,卻不想被珍藏到現在,臉上不由露出點恍惚之情。
與此同時,本該酣然沉睡的少年早已睜開眼睛,黑眸灼灼,一眨不眨地盯著薑琸看,滿天星河落在他眼底,璀璨生輝,再加上唇畔噙著的幾分甜醉,當真十分好看。
薑戎如同被火焰灼傷,動作迅速地往後退了一步,側身對著的白檀,露出的右半張臉眉目高挺,五官俊美,眼神幽深,線條流暢而鋒利,纖薄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露出懾人的寒意。
僅僅是一張側臉就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白檀真心讚歎道:“樓主龍鳳之姿,日月之表,若是整天藏身暗處,倒真是辜負了。”
“龍鳳之姿,日月之表?”薑戎表情陰冷,語氣譏諷地重複了一遍,十五歲之前,這八個字於他而言當之無愧。
至於十五歲之後的薑戎,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每每午夜夢回,總不免憶起自己滿手血腥,肮臟不堪,著實惹人厭惡。
久而久之,竟連自己的影子都不願見到了。
自打在燕子樓結識薑戎以來,白檀越來越清晰地察覺到對方的退避,心中很有些不明所以,隻是實在不想再與他周旋,今夜如此也是有意逼他一把,好歹是生死同盟,總不能以後始終讓自己以黑色緞帶蒙眼吧?
再者說,他們的計劃可是謀朝篡位,薑戎是注定要當皇帝的人,無論如何都必須現身人前,這樣才能凝聚民心,贏得百姓們的支持。
優柔寡斷絕非帝王該有的特質。
垂在石桌下的手悄然握緊,圓潤整齊的指甲狠狠掐進肉裡,白檀知道薑戎有心結,也一直試圖幫他解開這心結,隻是一直不得要領,說到底治病總歸需要對症下藥。
因此儘管心中明白這麼做很有可能觸碰到對方的逆鱗,白檀還是沒有出現任何退縮情緒。
開玩笑,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薑戎身上,甭管對方到底有什麼心理陰影,這大夫白檀是客串定了!
想到此處,白檀不免仰頭笑道:“沒人誇讚過樓主容貌遠勝他人嗎?”
少年眸光清澈如水,滌蕩人心,薑戎隻覺得自己在對方的目光下簡直無所遁形,頓覺狼狽不已,身形一晃,卻是打算遠遠地逃開。
幸而白檀見機快,動作靈敏地拉住薑戎的衣袖,“這算什麼?我既邀了你來賞月,樓主現身此處,想來必是已經允諾,我沒向你討要手信也就算了,樓主竟還想不告而彆?須得罰酒三杯!”
薑戎沉默,身影在月夜下幾乎被凝成一尊雕像,過了許久,他終於不再躲避,徹底轉過身來,覆蓋在左臉上狼牙麵具完全暴露在白檀的視線下。
那麵具形狀怪異,色澤幽深,雕刻的花紋繁華而詭異,依稀是長久不見天日的青銅所鑄。
濃濃的黑暗之氣撲麵而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狠狠攫住了咽喉,白檀呼吸都為之一窒。
薑戎像是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魔,渾身纏繞著不容忽視的陰鬱氣息,宛若帶著劇毒的藤蔓,幾欲擇人而噬。
白檀腹誹: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王霸之氣?
薑戎氣勢淩厲,一步步逼近,皎潔的月光從斑駁的葉片縫隙間灑下,打在詭異的獠牙麵具上,扭曲成恐怖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