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近些年剛剛崛起、供文人名士談詩論畫的風雅場所,燕子樓在京城士子間頗受讚譽,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毗鄰燕子樓的妙音坊也是薑戎的產業。
不同於一般的煙花之地,妙音坊無論是布置裝修,還是伶人的容貌技藝,都遠勝於其他同類花樓,更難得的是,妙音坊裡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其中諸人,或擅長琴箏,或精於蕭笛,或喜歡箜篌,或鐘愛琵琶,不一而足。
因著今夜是中秋,路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熱鬨三分,即便已經是後半夜,來尋歡作樂的人仍然興致不減,高聲點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薑戎聽得意動,衝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來。”
薛妙音是薑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長得花容月貌,明豔動人,一把空靈曼妙的嗓音更是極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懷抱一把琵琶,孤身淪落到此地,自賣自身,成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麵,就成為京中大多數男人爭相追逐的對象,因為恩客們出手闊綽,不到一年時間就攢夠了贖身銀子,還用多餘的錢財將妙音坊買了下來,自此成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這一切都隻是表麵現象罷了,薛妙音其實是薑戎手下最厲害的殺手之一,看起來弱不勝衣,實則極為殘忍狠辣。
當真是豔若桃李,毒如蛇蠍。
任何棘手的任務,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馬,薑戎都可高枕無憂。畢竟,有時候,美色是最無敵的利器,能夠殺人於無形。
薛妙音挽著烏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著一襲半新不舊的蜜合色交領長衫,蔥黃綾子錦裙,腳上踏著蘭草花樣的繡鞋,微垂著頭走進來,眉目溫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隨時,守拙裝愚。
薛妙音柔聲道:“不知主人喚我來,所為何事?”
隔著屏風,薑戎低聲道:“你且彈一首曲子來聽。”
薛妙音微感訝異,攝於薑戎素日積威,到底不敢問出口,隻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繞了一圈,心道樓主慣常是不解風情的,怎麼今夜倒轉了性兒?
她輕移蓮步,因知道薑戎不喜人靠近,隻在房間門口處撿了張圓凳,坐下,笑道:“主人想聽何曲?”
薑戎閉著眼睛,淡淡道:“那首在京洛風靡一時的《江城子》。”
薛妙音擺好姿勢,纖纖玉指微抬,輕攏慢撚抹複挑,清脆悅耳的曲調隨著指尖躍動,從無弦琵琶中緩緩流瀉而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曼妙清麗,惹人沉醉。
薛妙音朱唇輕啟,聲若鶯啼,“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一曲唱罷,仍不絕於耳,想來繞梁三日,也非虛言。
良久,薑戎忽而一聲輕歎,慢吞吞地說道:“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當真是泣血之言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