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貴圈真亂(二)(2 / 2)

轉眼便是八月十五,京城上下處處張燈結彩,閨閣千金們相偕出遊,世家子弟亦結伴賞月,一時間彩帶飄揚,笑語嫣然,一派繁華喧鬨的景象。

隻是白檀從觀星閣上遠遠望去,總覺得這熱鬨之中隱隱透出頹敗之態,莫名有些傷感。

白府人丁單薄,無其他長輩在世,因此請了幾位有臉麵的媽媽嬤嬤陪著阮白氏,大家玩鬨了一場。

倒是阮青鬆那邊邀了許多文人,從西側角門裡鑽進來,迎來送往,直聒噪得人耳朵疼。

惹得無憂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規矩,再沒見過這般的,來府上作客竟不走正門,也不與主人打聲招呼,好沒道理!公子,咱們何不將人打出去?”

白檀笑而不語。

百歲心細,思慮也更周全些,滿含擔憂地說道:“婢子方才偷偷瞧了一眼,見那些人言行舉止都沒個體統,想必也不是什麼正經讀書人,千萬彆出事才好。”

白檀咬了口棗泥山藥餡的月餅,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對小廝多福道:“你到前院告訴忠叔,就說今夜府上來了外人,守夜巡邏更要格外仔細些,尤其是母親那裡,絕不可讓人驚擾。再傳我的話,讓丫頭們都避著點,最好早早回房休息,門窗也須得關嚴實。”

多福疑惑道:“公子想是忘了自己的清風樓?”

白檀道:“我那裡都是些尋常物件,就不興師動眾了。”

多福還想再說什麼,見白檀態度堅定,隻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多福領命離開後,白檀將百歲與無憂也都趕去了攬月閣,讓她們自去伺候阮白氏。

涼亭內很快就剩下白檀孤零零一個人,越發顯得形單影隻,好不可憐。

秋高氣爽,天地空曠開闊,唯有一輪皓月作陪。

白檀抿了口桂花酒,驀然想起前世在孤兒院的經曆,那時生活辛苦,卻也有少年人單純的快樂。

猶記得七歲那年,有好心人捐了一筆物資,其中就有一台被淘汰的破舊電視機。

那時剛好也是中秋佳節,二手電視機被珍而重之地擺到了院子中央,大家席地而坐,興高采烈地看某個不知名電視台的演出,一直熬到後半夜,哪怕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也都不肯散去。

時隔多年,白檀依然記得那場晚會最後一首曲子,現在想來,仿佛就飄蕩在自己耳邊。

白檀形狀美好的桃花眼定定地注視著天上圓月,啟唇清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他本不善唱歌,再加上年歲日久,記不清楚旋律,調子也有些不倫不類的,卻意外的悅耳動聽。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少年嗓音低回婉轉,濃濃夜色當中,表情也有些醉醺醺的,隱約帶了三分迷離,俯身在石桌上,幾欲睡去。

庭角植了一株葉片呈現橢圓狀,顏色濃鬱蒼翠的植物,卻是桂花當中的名品,叫“佛頂珠”的,此時卻不知為何無風而動,簌簌作響,灑落一地淡黃色細碎花瓣。

白檀醉眼惺忪,帶著酒香的菱唇呢喃了一句:“哪兒來的野貓,還未到春天,就開始叫|春了?”

藏在樹上的某人動作一僵。

何況,十月中旬的殿試上還有一場好戲等著他呢,白檀當然不願錯過。

因此,當阮青鬆無意之中聽到下人們的譏諷,受不得這份氣,氣勢洶洶地來找白檀理論時,對方正在書房內苦讀呢。

阮青鬆見白檀手中拿著書冊,藍色封麵上寫著銀鉤鐵畫的“左傳集注”幾個字,正端坐在書桌後麵,神態認真地閱覽著。

這幾個字用筆遒勁,鋒芒儘露,恰是出自號稱“三絕書生”的韋驕之手。

韋驕在儒家典籍上見解獨到,體悟頗深,每每開口,必有驚世言論,之前阮青鬆就曾被此人吸引,欲引為知己,繼而向對方多加討教,可惜被一再推拒。

阮青鬆仰仗著麒麟才子的身份,被人吹捧慣了,向來自視甚高,倒也拉不下臉麵攀交,就此成為心中一件憾事。

隻不過文人相輕,如今又科舉在即,京中舉子們嘴上不說,心裡卻巴不得多搜尋些旁人沒有的錦繡文章,即便是臨時抱抱佛腳也是好的,哪裡肯輕易讓彆人知道。

何況韋驕又心高氣傲,阮青鬆再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慷慨到如此田地,在這種時候,還肯把自己做的集注借給白檀看。

如果是在現代,這簡直相當於在高考前拿到了學霸的筆記本,至於能得到的好處,自然不是一星半點兒。

見到阮青鬆嫉妒到雙眼發紅的表情,白檀笑得開心,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找我有事?”

反正,隻要見到阮青鬆不高興,白檀就高興了。

阮青鬆原本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此時卻把指責對方苛待自己的事壓下,輕蔑地說道:“你一介商賈,地位低賤,讀什麼書?”

白檀搖了搖頭,心道阮青鬆好歹也是從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人,怎麼觀念也如此陳腐,誰說商賈就不可以讀書識字了?

他微微揚起下巴,神態高傲地說道:“我讀書,自然是因為要參加會試。”

阮青鬆心驚,強自鎮定道:“你當會試是小孩子過家家嗎?沒有舉人的功名在身,隻怕連貢院都進不去,當心被人趕出來!”

白檀翻了一頁書,閒閒地說道:“誰告訴你隻有舉人才能進場?”

阮青鬆皺眉思索。

白檀好心提醒:“你忘了嗎?我可是特權階級,上個月,錦城姨母勸著我母親,帶我拜見了國子監祭酒章大人的夫人,眼下我正和韋驕他們一起在國子監讀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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