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白檀見證了薑戎最後的善良。
就像一道分水嶺,十年前的薑戎,與十年後的薑戎,涇渭分明。
所以,薑戎可以毫不猶豫地利用任何人,卻在認出白檀後,始終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麵目。
可笑他罪孽累累,肆意妄為,竟也會心存畏懼。
白檀低低一歎:“大丈夫生於亂世,當以天下為己任,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容貌美醜又有什麼關係?”
少年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彎刀,直直劈開薑戎深藏在心底的陰霾,如醍醐灌頂一般。
他已經身處深淵,自然更加向往光明,白檀的話對薑戎來說等同於救贖。
薑戎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撿到了世間至寶,整個人竟然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大步上前,一把將白檀擁入懷中,嗓音低啞中摻雜著濃烈的悲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聽得人不寒而栗,“你說的話,我記住了,不過,我希望你也能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裡,千萬,千萬不要忘記啊……”
否則心底的猛獸出閘,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對方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耳頸,白檀頗為不適地縮了縮脖子,無論是前生,還是現世,除了繈褓之中被阮白氏抱在懷裡,他還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不曾深想。
白檀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就在此時此刻他被魔鬼打上了私人印記,注定生生世世,糾纏不休。
阮白氏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急急拉住白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掃視了幾遍:“雲奴兒,你沒事吧?”
“母親安心。”白檀攙扶著阮白氏,送回座位上,自己在下首撿了張圓凳,注視著阮白氏的眼睛,神態極為認真地說道:“母親,檀兒有事想要問您。”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阮白氏知道有些事已經瞞不住白檀,如今說出來也無不可,隻是到底讓人難以啟齒。
她歎了口氣,難得肅著臉色,揮退了侍婢,“雲奴兒想問什麼?”
白檀道:“我白家與皇室到底有何淵源?”
阮白氏道:“白家榮耀千年,始終屹立不倒,鼎盛之時甚至連皇室都不敢輕易掠其鋒芒,雲奴兒,你可知是為什麼?”
白檀腰間束了三指寬月牙白繡祥雲紋的腰帶,左側處綴了白紗質地繡富貴竹花紋的雞心形荷包,此時他有些心煩意亂,不由捏住下垂的流蘇,一邊摩挲,一邊道:“因為白衣客。”
白檀真是對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客越來越好奇了,在千年之後的今天,還能具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何等風華無雙。
他回答得篤定,阮白氏卻道:“是也不是。千年之前,人心蒙昧,天下未定。彼時皇室薑氏一族還是一盤散沙,與楚地的李家,燕地的商家同為奴隸,被蠻族連年奴役,死傷無數,漸漸生出反叛之心。我先祖白衣公不但擁有天人之姿,且足智多謀,竟能想到將香料用到戰場,使蠻族戰馬暴動奔逃,不戰而屈人之兵。後來,薑氏自立為王,執意請白衣公臨朝輔政,先祖稱自己習慣了閒雲野鶴般的生活,到底還是推拒了,隻靠做香料生意謀生。誰知不久後,白衣公不知為何猝然仙逝,死的時候不過才二十多歲。薑太|祖與白衣公交情深厚,始終不肯相信先祖去世的事實,反而命人鑿冰築棺,將白衣公的屍身完好保存下來。稍後,太|祖又大肆尋求靈丹妙藥,依照白衣公生前留下的方子,傾天下之力,煉成一丸極為神奇的丹藥,據說那丹藥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還能使人永葆青春。”
世人慣會以訛傳訛,三人尚能成虎,何況白衣公的傳說已經流傳了一千多年,還不知道被多少人改編過,白檀覺得這些話的可信度不大,便笑道:“那豈不成了長生不老神藥?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神奇的東西,檀兒看多半是無稽之談。”
孰料阮白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聲道:“可是,後來白衣公又活了過來……”
這怎麼可能!
“據說,當時白衣公有體溫,有心跳,一應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甚至還在十個月後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兒現身於人前,聲稱是自己的傳人。”
白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所以,世人都以為我們白家有長生不老藥的配方?他們想要得到它?”
這都是什麼見鬼的劇情,簡直神展開。
“傻孩子。”阮白氏苦澀一笑,“長生不老藥所需的配料極為難得,可說是世間難尋,他們想要的,是我們白氏傳人的命。”
白檀莫名覺得周身漫上一陣寒意,他難以置信道:“難道……”
阮白氏道:“我們白家人的骨血裡有那味神藥的存在,隻是因為代代傳承下來,已過了一千多年,所以藥效在逐漸削弱。認真算起來,白家所有人都不該存活在世上,逆天改命又豈是那般容易的?白家人的早逝便是上天降下來的懲罰。然而,即便如此,對有些人來說,我們白家人的骨血仍然是不可多得神藥,他們做夢都想要喝上一口。”
白檀:這特麼也太重口了,注定短命不說,莫名其妙地成了行走版的靈丹妙藥,誰見了都恨不得咬一口,還讓不讓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