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美貌小哥兒(十一)(2 / 2)

薑戎放輕了呼吸,“什麼小哥哥?”

白檀軟聲道:“時間太久,記不大請了,仿佛是一位極好看的小哥哥,隻是那以後,卻再沒有見到過。”

薑戎摩挲著自己左側臉頰處的青銅麵具,陷入沉默。

將喝得爛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風樓,細心安置好,薑戎從白府告辭,回到自己的燕子樓,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快樂,隱隱的,還帶了幾分忐忑。

這般患得患失,還是之前那個雷厲風行鐵血手腕的燕子樓樓主嗎?

薑戎心緒不平,難以長眠,夜風送來木芙蓉的香氣,耳邊有柔和婉麗的曲調,似有若無地飄蕩著。

作為近些年剛剛崛起、供文人名士談詩論畫的風雅場所,燕子樓在京城士子間頗受讚譽,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毗鄰燕子樓的妙音坊也是薑戎的產業。

不同於一般的煙花之地,妙音坊無論是布置裝修,還是伶人的容貌技藝,都遠勝於其他同類花樓,更難得的是,妙音坊裡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其中諸人,或擅長琴箏,或精於蕭笛,或喜歡箜篌,或鐘愛琵琶,不一而足。

因著今夜是中秋,路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熱鬨三分,即便已經是後半夜,來尋歡作樂的人仍然興致不減,高聲點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薑戎聽得意動,衝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來。”

薛妙音是薑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長得花容月貌,明豔動人,一把空靈曼妙的嗓音更是極為勾人。

四年前,薛妙音懷抱一把琵琶,孤身淪落到此地,自賣自身,成為妙音坊中一位伶人,甫一露麵,就成為京中大多數男人爭相追逐的對象,因為恩客們出手闊綽,不到一年時間就攢夠了贖身銀子,還用多餘的錢財將妙音坊買了下來,自此成為妙音坊的掌事娘子。

但這一切都隻是表麵現象罷了,薛妙音其實是薑戎手下最厲害的殺手之一,看起來弱不勝衣,實則極為殘忍狠辣。

當真是豔若桃李,毒如蛇蠍。

任何棘手的任務,但凡有了薛妙音出馬,薑戎都可高枕無憂。畢竟,有時候,美色是最無敵的利器,能夠殺人於無形。

薛妙音挽著烏黑油亮的垂鬟分肖髻,穿著一襲半新不舊的蜜合色交領長衫,蔥黃綾子錦裙,腳上踏著蘭草花樣的繡鞋,微垂著頭走進來,眉目溫柔如水,真真是安分隨時,守拙裝愚。

薛妙音柔聲道:“不知主人喚我來,所為何事?”

隔著屏風,薑戎低聲道:“你且彈一首曲子來聽。”

薛妙音微感訝異,攝於薑戎素日積威,到底不敢問出口,隻是眼波盈盈,悄然在那人身上繞了一圈,心道樓主慣常是不解風情的,怎麼今夜倒轉了性兒?

她輕移蓮步,因知道薑戎不喜人靠近,隻在房間門口處撿了張圓凳,坐下,笑道:“主人想聽何曲?”

薑戎閉著眼睛,淡淡道:“那首在京洛風靡一時的《江城子》。”

薛妙音擺好姿勢,纖纖玉指微抬,輕攏慢撚抹複挑,清脆悅耳的曲調隨著指尖躍動,從無弦琵琶中緩緩流瀉而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曼妙清麗,惹人沉醉。

薛妙音朱唇輕啟,聲若鶯啼,“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一曲唱罷,仍不絕於耳,想來繞梁三日,也非虛言。

良久,薑戎忽而一聲輕歎,慢吞吞地說道:“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當真是泣血之言嗬。

縱然從小就被阮樂正和花見羞嬌養著長大,但是阮青鬆知道,白府的所有繁華榮寵都不屬於他,前世的遭遇讓阮青鬆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個經濟拮據的房客,雖然坐擁豪宅,卻隨時都可能被人無情地掃地出門。

隻有將那些東西完完全全地奪過來,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許他才會覺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為白檀少在外麵走動,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傳人姓甚名誰,他便有意混淆視聽,每每隻說自己是阮樂正的嫡長子,費儘心機,苦心遮掩,讓世人誤以為他才是阮白氏的兒子。

現在,他一直小心隱藏的秘密,就這般輕而易舉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鬆感受著眾人狐疑嘲諷的目光,仿佛被釘在恥辱柱上,心裡湧過一層又一層的難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鬆,將對方雙眸深處的陰暗情緒儘收眼底,不禁覺得好笑,阮青鬆這家夥是有被害妄想症嗎?

白家祖訓有言:白氏子孫,男不可續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雙人。

當年,阮白氏還未與阮樂正徹底撕破臉,見到突然被丈夫帶進後宅的花見羞母子,雖然氣惱憤怒,痛恨阮樂正出爾反爾,背叛曾經許諾的誓言,卻從未想過出手傷害花見羞,更遑論是針對不過一歲多的阮青鬆了。

阮白氏曾說過,世間本就對女子甚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惡人?至於阮青鬆,彼時阮白氏自己也是初為人母,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對阮青鬆隻會比對花見羞更好。

從始至終,阮白氏和白檀對花見羞母子抱的態度都是眼不見為淨,好吃好喝地養在內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們那一口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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