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後的傍晚。
白檀將一塊冷掉的披薩餅加熱了幾分鐘, 跟漢娜兩個人湊合著吃了, 權當是晚飯。
坐在塑料卡通板凳上的孩子全程安安靜靜,兩頰塞得慢慢滿滿當當, 像小鬆鼠似的慢慢咀嚼, 明淨剔透的桃花眼, 時不時偷偷望向對麵的老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暴脾氣的漢娜怒斥:“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白檀平靜地收回視線, 受到這樣的冷待, 竟然覺得毫不意外, 不知不覺間早已習慣了。他輕車熟路地收拾好桌子和廚房,就要回房間。
布萊克將自己用過的課本送給了白檀, 給他解悶, 白檀最近都在看這些。
“等等。”漢娜用潔白的餐巾胡亂抹了下嘴角,將腳邊的黑色塑料袋提起扔給白檀, “換上它,十一點,準時來實驗室找我。”
白檀滿腹疑慮地提著黑色塑料袋回臥室,打開一看,裡麵赫然是一件小號的魔法袍, 通體烏黑似墨,隻在邊角處, 用金線繡著一個奇形怪狀的符號。
“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麼快……”白檀摸著柔滑舒適的料子,不禁想到不久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跟布萊克他們說, 沒有哪家店會出售小孩子的巫師袍。
或許,這件衣服並非在楓葉小鎮購買,而是漢娜自己縫製的?
白檀想不出答案,也沒有再糾結下去,洗漱後看了一會書,等到鐘表不緊不慢地走到十點五十左右的時候,快速換好衣服,掂著腳尖來到二樓。
房門緊閉,看樣子漢娜已經在裡麵等著了。
白檀敲敲門,輕聲喊道:“婆婆,我來了。”
軟糯可愛的童音打斷了漢娜的思緒,獨自坐在黑暗中的老婦人猛然回神,收起臉上凝重悲哀的表情,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的小男孩雪膚黑發,烏眸粲然,宛如玉雕粉琢,那身怪異袍子反而襯托得小小的人更加可憐可愛。
漢娜眸色複雜地盯著白檀看了一會兒,蒼老的臉龐上漸漸流露出幾分恨意,嗓音陰鬱低啞地說道:“你跟那個該死的流氓,倒是有幾分相像。”
白檀愣了一下,恍然明白對方說得是白俊辰,忍不住為已經去世的生父叫屈,他上前一步,軟綿綿地央求道:“婆婆,我爸爸不是流氓哦。”
漢娜冷然嗤笑一聲,轉身道:“跟我過來。”
白檀這時才留意到,漢娜身後竟然也披著一件與自己同款同色的巫師袍,他噔噔噔幾步疾走,亦步亦趨地跟過去。
房間裡仍然充斥著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藥劑,空氣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悶臭味,隻是正中間被騰出一小片空白區域,地板上也用不知名的粉末畫好了五芒星。
漢娜給白檀戴好兜帽,牽著他站到五芒星正中央的地方,屏息斂聲,默默閉上眼睛。
四周空氣驀然凝滯,一切事物仿佛在刹那間沉寂下來,白檀莫名感到幾分緊張,他握著漢娜冰冷乾枯的兩根手指,肉呼呼的小短手費力收緊了一些。
漢娜渾然不覺,無聲啟唇,緩慢而莊重地念著咒語。
五芒星符號迸射出耀眼的光芒,直直刺進幼小孩童的雙眼中,白檀滿臉吃驚,下意識抬起手,用寬大厚重的衣袖遮擋。
再放下時,兩人已經轉換陣地,來到一處完全陌生、充滿消□□水味道的房間。
臨窗的大床上,此時正躺著一位臉色蒼白憔悴,形容枯槁的老婦人,她看起來極為痛苦的樣子,大張著嘴巴,竭力呼吸著空氣,不時擠出幾聲模糊的呻|吟,淺褐色的眼睛完全失去焦距,似乎已經陷入神誌不清的可怕狀態。
床邊環繞著幾對年輕男女,有人掩麵輕輕抽咽,有人一臉不忍直視。
老湯姆將埋進床鋪裡的腦袋抬起,用通紅一片,血絲密布的眼睛看了看掛鐘,發現現在已經十一點十五分鐘了。
他想起黑女巫漢娜的警告,痛苦而懊悔地說道:“我的孩子們,瑪麗她收到了天主的傳召,馬上就要去往天堂,現在,請你們一一和她告彆吧。”
幾對年輕男女早就從醫生那邊得到消息,也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仍不免情緒失控。
瑪麗纏綿病榻已有一段時日,病魔殘忍地耗儘了她所有生命力和智識,這位平日裡和善熱心,還有點倔脾氣的老太太,此時此刻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藉由腦部的萎縮和退化,呈現出孩童般的愚頑,臉上唯有認知詭異消失的蠢樣子。
縱然子女們喊啞了喉嚨,磨破了嘴唇,瑪麗老師也不能給出任何一點回應。
真不知道,這樣的告彆,到底算幸還是不幸。
白檀依偎在漢娜腳邊,兩人皆沉默著站在角落處,旁觀著這場人世間最最常見的悲劇,等待著演員最終的謝幕。
忽然地,漢娜拿出一瓶藥水,徑直走過去,灌進瑪麗老師的嘴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