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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故事就是這樣的,那跟無數漂泊在路上尋找失蹤孩子的父母沒有什麼不同。
郝曼青最終找到了女兒,但找到的,是個遍體鱗傷麻木不仁的女兒。
她年輕時便是非常漂亮的,女兒也隨她,因此在被拐賣後相當受歡迎,那些人逼她接客,逼她忘記過去那個每學期都領到三好學生獎狀的自己,在無窮無儘的毆打、虐待、強|奸中,孩子終於屈服了,從十三歲到十七歲,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四年。
郝曼青找到她的時候,她甚至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媽媽。
這個滄桑的、頭發花白的、衣著破舊的女人,跟記憶中漂亮溫柔的媽媽截然不同。
郝曼青報警,沒有用。
郝曼青強硬要帶女兒走,換來的是一頓毒打。
那些人甚至威脅她說在這個城市沒有人能幫她。
她不停地想要鬨,直到被警察找去拘留了十五天,這十五天裡他們每天都要審問她,問她姓什麼叫什麼從哪兒來來乾什麼,問得她心力交瘁,然後暗示她不要再“鬨”下去。
郝曼青不懂,她和女兒不是受害者嗎?為什麼他們反而叫她不要“鬨”呢?
在她瘋狂的掙紮與反抗下,那群人不想惹一個瘋子,便把女兒還了個她。可還回來的女兒精神心理雙重受損,郝曼青都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她真正的挽救。
她一邊打工帶著女兒,一邊繼續頑強地想要抗拒這可悲的命運——直到有一天她精疲力儘地從工地上回來,看到她租的三百元一個月的破舊民宅裡,女兒用刀子在自己身上劃下無數血痕。
她想救她呀!
此後兩年,郝曼青一直在掙紮,這種掙紮是可敬的,也是可悲的。女兒無法經受這樣的痛苦選擇自殺,郝曼青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吊在房梁上,歪著腦袋,臉色青紫,隻留下一張寫著媽媽對不起的字條。
可那是女兒的錯嗎?是郝曼青的錯嗎?
她抱著女兒的骨灰繼續渴求公道,終於有記者發現了她,願意幫助她,將她的故事寫成文章發表,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國人民都在關注著她。郝曼青求遍了所有人,最終幫助她的卻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涉案犯人及瀆職人員全部獲刑後,郝曼青站在法院門口,青天白日,曬得她眼睛疼腦袋疼哪裡都疼。
邪不勝正,故事應當到這裡結尾,才不失為一段佳話。可憐郝曼青母女的人轉頭便會忘記她們的苦痛,人們仍有人們的日子要過,犯法的人要受到法律製裁,正義終於來了——可是來晚了。
天真活潑的女兒,溫柔賢惠的媽媽,都不複存在。
離家多年的郝曼青終於帶著女兒踏上了歸家的旅途,她從隻身上路時便盼著能將女兒帶回家,現在她終於如願了。
如願看到丈夫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有妻有子,幸福快樂。父母子孫繞膝,家庭和睦。
你看,天還是那麼藍,太陽也還是那麼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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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名字叫《歸家》,看似郝曼青最終帶著女兒歸家,其實母女倆誰都沒有真正的回去。從女兒失蹤那一天起,她們的“家”就已經四分五裂不再完整,是個永遠都無法到達的地方。
賀文濤就是擅長講這樣的“小”故事,以小見大,以樂見悲,他那幾部被禁播的電影一部比一部犀利黑暗諷刺,眼看再繼續這麼拍都要被國家封殺了,他嗬嗬一樂,轉頭繼續拍,半點不帶怕的。
見陳幺很好說話,賀文濤說:“其實我沒想過你會答應。”
畢竟以陳幺現在的身價,完全不必要來拍他的電影,畢竟叫好不賣座向來是賀文濤電影的特點,陳幺在最紅的時候接受他的邀約,萬一完成效果不理想,對她的事業來說算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她還背靠大樹也就算了,但她剛創辦了自己的工作室,不知多少人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是陳幺自立門戶後接的第一部戲,按理說應該接一部保險點兒有大爆趨勢的商業片,但她願意來演他的電影……賀文濤有點不好意思說,他還真給不起太多片酬,而且他這麼些年想拍電影就拍,不想拍就到處走走逛逛,資金上是有些羞澀的。
陳幺衝他笑了笑:“我是相信賀導你的能力,而且也是想挑戰一下自己。”
她頓了兩秒,笑得更好看,看得賀文濤頭暈眼花根本頂不住這美色衝擊——請原諒一個快五十歲還沒有跟女人打過啵的單身老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