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亮經由柏油路地麵的水窪折射泛出細碎的光。徐芳能感受到碎石硌過身體的疼痛感,接踵而至的是旋轉時帶來的眩暈感,世界天旋地轉,驚懼久久不散。
她渾身沾滿泥水,頭昏腦脹地從柏油路上爬起來,身上零碎的傷滲出血絲,她的吊帶磨斷了一條,為了不走光隻能用一隻手抓著。
桑榆從不遠處爬起來,身上的長袖校服也臟兮兮濕嗒嗒,到處都有劃傷。她走到徐芳旁邊,用還算乾淨的袖子抹去她臉上的雨水與殘泥。
桑榆關心地問:“頭沒摔到吧?”
徐芳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愣愣地看著前座已經徹底被擠扁了的出租車,好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為什麼你打得開車門?”
如今的車輛,想要車輛穩定行駛就需要緊鎖車門,如果車門沒有關緊,車輛本身會發出巨大的提示音,而剛剛這麼遠的一段路,這輛車硬是一聲不吭,任由桑榆半掩著車門。
劫後餘生的恐懼籠罩著她,雨後冷風吹得她渾身雞皮疙瘩直冒,車前被擠扁的出租車還在發出輕微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胳膊,聽見桑榆的聲音依舊平靜:
“因為這輛車不是正常的車。”
“……什麼意思?”徐芳的牙齒在打顫,她清晰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一場車禍,起因是司機雙手放開了方向盤。她紛雜地想起一件事,戳破司機的明明是桑榆,可為什麼他第一時間要對她動手?
桑榆耐心地回答道:“我並不是說這輛出租車經過改造的,而是司機,車輛,甚至這條路都不正常。”
望著徐芳迷茫而恐懼的瞳孔,桑榆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補充道:“雖然是午夜,但是打車軟件上不會隻顯示一輛車的,這明顯不正常。”
“……”
她平緩的聲音壓下荒寂徘徊的恐懼,徐芳呼出一口氣,她的思緒一團亂麻,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會失去理智,徐芳深呼吸一口氣,麵上勉強恢複了平靜。
桑榆把校服外套脫下來遞給她,似乎是聽到了她牙齒輕微打顫的聲音。這次徐芳沒有客氣。
這件套在桑榆身上略顯肥大的校服給徐芳穿著剛剛好,儘管這件校服在地上滾了一遭有些又臟又濕,但勉強阻隔了她的冷意。
“你……受傷沒有?”徐芳猶豫了一下,是桑榆帶著她跳車她才免於被那個精神狀態不正常的司機攻擊,因此她問了一句。
桑榆搖搖頭,她把背包拿到身前,拉開拉鏈向她展示——那裡麵塞滿了厚實的棉花,她似乎是有備而來。安撫完徐芳後,桑榆從棉花深處掏出一台有些老舊的相機,望向已經開始漏汽油的汽車,她舉起相機,哢嚓一聲拍下一張。
徐芳便重新看向汽車,然後才如夢初醒地想起車上還有一個被害人。她不喜歡多管閒事,但寂靜的夜裡沒有警車的鳴笛聲,她摁亮屏幕有些破碎的手機,此時距離她報警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警車呢?警察呢?二十分鐘的時間,早就應該到了!徐芳重新撥打了報警電話,而桑榆把衣服遞給她之後便走在前車蓋乃至前座損毀嚴重的車輛旁,在徐芳的目光下把臉靠近破碎的車窗玻璃。
少女的表情在月光的拂照下幾番變化,徐芳幾乎能想象出被擠壓破碎的司機的屍體是什麼慘狀,說到底,這個人也是活該。
聽著手機裡綿長的嘟嘟聲,徐芳遲鈍的轉動著思緒,如果不是他忽然放下方向盤要對她們動手,他也不會出車禍——儘管徐芳覺得他死了活該,畢竟他似乎是一個殺人犯,在車裡還藏著一個半死不活的被害人。
倒黴到家了。徐芳有些焦躁,見電話沒人接,掛斷之後再撥一次。在她的直勾勾地注視下,桑榆打開了有些變形的後座車門,她彎下腰,在鋪著孔狀地毯的座位下尋找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