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謹的心猛地一沉,看向了說這話的太子。
蕭韞玉容色清絕,一襲白衣出塵不染似瑤台玉樹下的仙人,此刻亦是麵色溫潤如玉。
他拿起係在腰間的香囊輕晃了晃,說:“平寧縣主自己也帶了許多驅蟲香囊,方才還分與我們了。她已經不需要你贈與香薰了。你這份好意,於她來說,太晚了。”
他的聲音溫和平靜,但於沈朝謹而言卻是字字誅心。
蕭韞玉還狀似無意地問:“怎麼,你們是縣主的親哥哥,都沒有收到縣主贈送的香囊嗎?”
沈朝謹更覺得心上被紮了一刀,苦澀難言。
他甚至懷疑,沈綰梨的這位太子師父,是不是在故意在紮他的心,可對上蕭韞玉時,他卻是雙眼疑惑無辜。
沈夜衡也感覺蕭韞玉這話像是在挑釁他們似的,可看蕭韞玉的眼神又不像。
不過,兄弟倆對視了一眼。
沈朝謹算是明白為什麼剛才沈夜衡一反常態地來那麼一出了。
原來是想要妹妹送的香囊。
他也想要。
可是妹妹寧肯給那些非親非故的外人,也不願意贈與他們。
朱昇冷哼了聲,道:“太子表哥,你不知道,我們綰梨就是個小可憐,從小被奸人所害流落在外,回家後,明明有那麼多哥哥,卻沒有一個把她當親妹妹疼的。”
朱昇雖然深知沈綰梨膽大妄為的本性,但這會兒自己說著說到動情處,都有些憐惜起她了,很是入戲地將手撫在她發頂,歎了口氣:
“可憐我們綰梨吃了那麼多苦,現在已經對他們這些哥哥寒透了心。既然他們不把她當親妹妹,偏心假千金,她當然也不會上趕著討好他們了。”
沈綰梨麵無表情地抬頭盯著他。
沒說話,但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找死?把手拿開。
朱昇這才默默挪開了撫摸沈綰梨發頂的手。
不過還彆說,沈綰梨的頭發真柔軟。
沈朝謹和沈夜衡的目光都要把朱昇給盯穿了,可偏偏,他說的話,他們又無從反駁。
尤其是沈朝謹,更是心下悵然,細細想來,沈綰梨回府至今那麼久,他都這般親近地摸過她的頭,反倒是……當著她的麵,一次次和沈念嬌上演著兄妹情深的戲碼。
那一幕幕,看在她眼中想必也是如此紮眼吧。
蕭韞玉似是驚訝,看向沈綰梨的目光也滿是憐惜,“沒想到平寧縣主這般可憐。”
沈綰梨對上他悲憫的雙眸,不由微怔,仿佛有一瞬看到了前世初見時的師父。
那時候,她的屍體被掛在城牆上,魂魄被封印其中,飽受風吹日曬之苦。
他見到她時,也是如此悲憫憐惜她。
像是神明低眸,自此清冷月光獨照她一人。
沈綰梨貪戀他對她的好,不管是何種方式的,於是麵不改色地道:“是啊。朱昇說得對。”
朱昇:?!
朱昇還以為沈綰梨生性驕傲,不樂意他替她說那些博取同情的話呢,還覺得自己妄自揣測有些冒昧,結果沈綰梨說什麼?他說得對?
那他可就繼續說咯!
反正他也看不慣沈朝謹和沈夜衡。
“不過啊,你們不珍惜綰梨這個親妹妹,自然會有人視她若珍寶。”
朱昇說這話的時候,也亮出了沈綰梨送他的香囊。這會兒,平平無奇的香囊,被他掛在腰間,與一堆珍貴的玉佩掛在一起。
“沒錯,平寧縣主就是我們懷珠詩社的無上珍寶!”
師煥雲也附和,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誇張,恨不得現場為沈綰梨作詩寫詞讚頌一般。
他雖然從前欣賞沈念嬌的才華,但自從懷珠詩社成立之後,他最推崇的人就變成了沈綰梨和她那位神秘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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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著他還拿出香囊衝著沈朝謹和沈夜衡晃了晃,“你們這些當哥哥的不珍惜平寧縣主的好意,平寧縣主自然不愛搭理你們。這香囊,自是贈與她如今在意的人了。”
沈朝謹心如刀割。
沈夜衡眉頭緊皺,心裡也堵得慌。
他覺得有些冤屈,他這剛回來,又沒對沈綰梨做什麼,隻不過是因為念嬌的事對她有些遷怒和誤解。
她隻要對他服個軟,他又不是真的不講理。或者像念嬌那般對他撒個嬌,他又不會真的不認她……
沈朝謹身旁的學子中有一人五官端正硬朗,眉目清正凜然,衣冠貧寒但在一眾世家子弟中也絲毫不顯黯然,自帶風骨清流,正是寒門舉子中頗有名氣的崔廷禮。
他一貫不與勳貴子弟往來,但為了多了解沈綰梨,這些時日特意與沈朝謹交好。
兩人皆是關山書院的才子,本就惺惺相惜,隻是世家寒門有彆,又都有些清高自持,便沒有深交,如今也算是相見恨晚,引以為知己。
但這會兒,他聽著朱昇和師煥雲所言,默默離著沈朝謹遠了幾分。
他還以為,沈朝謹與平寧縣主兄妹關係十分親厚,沒想到他們兄妹關係如此惡劣。難怪這些時日,師煥雲都嘲笑他做無用功。
他對燕京勳貴家事了解不多,也沒想到,沈朝謹有如此風華絕代、才華橫溢的親妹妹,竟然將沈念嬌那個不知廉恥、荒唐無禮的罪臣之女當作寶。
蕭瑾寧妻妾同娶之事傳開後,沈念嬌的名聲在欣賞她才華的學子中也大打折扣。
有人覺得她是妖姬做派,輕浮荒唐,不知廉恥;也有人覺得她生性灑脫,放蕩不羈,隨性而為,不輸男子。
崔廷禮克己守禮,自是前者。
這會兒,他生怕沈綰梨誤會他與沈朝謹的關係,義正言辭地斥責:
“沈大公子,我一向以為你是光風霽月的君子,沒想到你對親妹妹如此刻薄。是我看錯了你。”
沈朝謹:“……”
來之前,崔廷禮還對他一口一句“朝謹兄”。
他很欣賞他的才學和人品,甚至想過,讓他當自己妹夫。
崔廷禮目光灼灼地看著沈綰梨,對她拱手行禮:“平寧縣主,我與師煥雲一樣,也是懷珠詩社的,曾與你在須臾書齋有一麵之緣。”
沈綰梨看向他的目光溫和了幾分,頷首:“崔公子,我記得你。”
【前世驪山夏苗之時,崔廷禮已經被蕭明瑤綁到彆苑囚禁淩虐致死,淪為牡丹花肥了。如今他還能活著與關山書院的學子們同行,看來是暫且躲過死劫了。】
“咳,那這師煥雲有的……”
崔廷禮與師煥雲一向勢不兩立,見麵就要爭論個高低。
從前他們爭奪的是詩詞文藻和經書見解,但自從懷珠詩社成立後就變了。
師煥雲成日與他炫耀,他與社主沈綰梨更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