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灼小龍蝦,吃起來還是非常好的。
嫩滑,彈牙,緊致,原汁原味。
滿分100,可以打99分。
少一分是那個蘸料,檸檬胡椒蘸料駱一航是真吃不來。
但問題是,這好味道純純粹粹是因為蝦子自己足夠努力的結果。
它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努力吃飯,努力長大,努力生出一身好肉,努力變得這麼好吃。
跟徐師傅沒什麼關係啊。
駱一航決定再問問。
“徐師傅,您會做麻辣小龍蝦麼?上回王師傅做了一次,我覺得非常美味,跟您這次做的白灼是兩種風味。”
“麻辣的?王老頭做的?他怎麼做的?”徐師傅一連三問。
駱一航拿出手機,找到上次拍的視頻,“我錄下來了,您看看。”
徐師傅接過手機看了一遍,十分的不屑,“王老頭這麼多年了,還是老一套,大鍋飯的路數,亂七八糟的料隨便湊合,再胡亂一煮,糟蹋東西。”
誒?這話說的挺不客氣啊,跟王師傅之前說的,他倆的關係,好像不太一樣。
不是說徐師傅是他徒弟麼?
這不像是徒弟對師父的態度啊。
王師傅聽完先不乾了,“小徐你什麼意思,什麼叫老一套,什麼叫糟蹋東西,你給我說清楚。”
“王老頭我不跟你爭,我給伱演示一回,讓你看看為什麼有人是廚師,有人是廚藝,廚藝廚藝,得是藝術。”徐師傅雲淡風輕,特氣人。
給王師傅氣的,“你來,我看看你咋個藝術。”
徐師傅撇撇嘴,“你這兒啥都沒有,我怎麼做?”
說罷,不等王師傅翻臉,直接招呼一聲,“駱小子,抱上你那箱子,跟我去凡人居,我讓你長長見識,省得成天把個夥夫當神仙。”
“你這個小徐……”王師傅瞪了會兒眼,憋不出來話,搶過駱一航手裡的泡沫箱子,搶先出門了。
緊接著是挺胸抬頭的徐師傅。
駱一航落在最後,心說這是什麼事兒,這倆人不對勁啊。
咋回事,就是看了王師傅的做飯視頻,然後就翻臉了?
駱一航默默鎖上門,跟著下樓,開車,去到凡人居。
凡人居他還是認得的,就在市中心北大街上,地段特彆好,三層的大酒樓,麵積還老大了。
可是這會兒,凡人居也圍起來了,裡麵正重新裝修呢,外牆都拆了。
前麵進不去,徐師傅指路繞到酒樓後麵,有個小門。
從小門進去,駱一航看見裡麵乾的熱火朝天,原本的仿古裝飾,什麼屏風啊,牆襯啊,八仙桌子太師椅啊全拆了,看著像是在室內造景。
大廳中間,站著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看著跟駱一航年紀差不多的模樣,年輕,有朝氣,微胖。
見到徐師傅進來主動笑著打招呼,“徐師傅您來啦。”
態度看著挺好的啊。
但是徐師傅態度就不咋好了,對著他冷哼一聲:“死不了。”
腳步不停,直奔廚房。
但是在進廚房之前,停下了腳步,指著裡麵撂了一句,“小子,我用點東西,記上賬。”
那青年還是和和氣氣,連連擺手,“不至於,不至於,徐師傅您隨意用。”
“哼!”徐師傅又是冷哼一聲,拿鑰匙開廚房門帶著駱一航兩人進去。
好家夥,見麵就懟,人家的廚房還鎖門,徐師傅這是把撕破臉都擺明麵了啊。
剛才那年輕人就是這凡人居的新老板吧,自家的買賣,有個老臣子如此態度,他還能笑臉相迎,這是能忍啊,還是脾氣真的好啊。
帶著八卦,駱一航跟著進去廚房。
隻見徐師傅,把一個巨大的雙開門冷藏櫃一下打開。
裡麵擺滿了長方型的透明密封盒,大號的那種,貼著標簽。
一排排一層層碼放的整整齊齊,足有上百個,裡麵裝著各種醬、各種汁、各種粉粉塊塊,各種果子、種子、葉子、皮,全是調料。
震撼。
徐師傅得意滿滿,衝著王師傅去的,“王老頭,怎麼樣,你都沒見過吧。”
這回換王師傅撇撇嘴了,指著中間那層,“都是辣醬,你攢這麼些個,你分得清麼。”
“我告訴你,哪怕是同一種辣醬,不同的批次都不一樣,有細微的差異。”
“這多不一樣,這多差異,誰嘗的出來,你自己嘗的出來麼?”
“沒必要!味道的差異隻要存在就有作用,人啊,哪怕舌頭沒法分辨,感覺也能感覺出來,就像你能數著每次呼吸麼,你能說感覺不到麼,能說呼吸沒用的……”
倆老頭就這一排辣醬,爭辯起來了。
駱一航在邊上聽著,覺著還挺有意思。
這倆人啊,說白了就是路線之爭,劍宗氣宗那種。
王師傅是有什麼東西我做什麼飯,立足現有的東西,不管給我什麼,給好的,我做好飯,給次的,我也能靠著手藝做個差不離,調料配料啥的,多兩樣少兩樣都無所謂。
徐師傅則是我要做,就得做到極致,每個細節都要講究,給的材料不好,對不起,我就不做,調料少一樣差一點,也對不起,不做。他是把做菜當藝術品在處理。
怪不得在王師傅那隻做了白灼,因為王師傅廚房裡那些湊合的調料,他看不上。
他的性格就是走極端。
對了,剛聽他倆爭辯,還透露出點年輕時候的小過去。
這倆人剛認識的時候一個三十,一個二十,王師傅先入的行,還真教過徐師傅兩年,那時候一個叫師傅,一個叫徐老弟。
後來四十歲,三十歲的時候,就有了理念分歧,變成了王哥,徐兄弟。
再到六十歲,五十歲,都老了,理念分歧更重,互相吵,就又成了王老頭跟小徐啊。
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