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地位高貴如斯,外人說他們家看門狗都比一般的官吏有臉麵,明媒正娶進門的少奶奶,必定也是門當戶對的高門貴女。
再者,憑嚴家的地位權勢,按理說也沒有人會願意放棄這樣的人生。
可她卻要以這副樣子,以這樣狼狽的方式選擇離開。
“仔細點兒!”
沉默間,呼喝聲和火把光已經越過了牆頭。那光芒甚至已經照進了沈輕舟的雙眼。
他咬牙:“刀槍無眼,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女人咽著唾液:“放心,死了也不怪你!”
沈輕舟冷眼一瞥,挾著她躍上屋頂。
眼前情形讓人一看之下心底發寒,破廟四麵果然都被舉著火把的嚴府護衛圍起來了,每一條胡同都遊動著快速行走的身影,當中甚至還夾雜著幾列弓駑手。
沈輕舟對京城地形爛熟於心,他反其道行之,朝著嚴府後巷掠去。因為嚴府合家護衛出動,根據過往的經驗,此時往回走,通常能夠尋到的破綻更多。
“站住!”
就近的護衛迅速發現了他們,緊接著招呼四麵同夥圍堵了上來。
風雪拍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但對求生的人來說,完全不值得在意。
剛剛從牆頭落下來到街頭,兩隊人馬就分前後堵住了去路。
沈輕舟一把將女人推到身前:“把路讓開!”
追兵的刀子都快抵上女人胸腹了,可是衝出這條胡同,就是官邸林立的王府大街,那裡不是嚴家不打招呼就能進入的地盤。隻要能爭取到時間擺脫追兵,他就有十足的把握脫身。
對方果然減弱了攻勢,當中幾個眼力好的,還很快發出了驚呼:“那好像是三少奶奶!……沒錯,真的是三少奶奶!……原來他劫持了三少奶奶!”
——三少奶奶?
沈輕舟玩味地瞅了眼身前的女人。然後騰身躍起,一路披荊斬棘殺過去。
既然“人質”這麼有用,那他更沒有保守的理由,等閒人根本招架不住他的攻勢,再加上他手上還有個有力的人質,前後兩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
“不許退!給我殺了他們!”
眼看著擺脫追兵隻有幾步之遙,這時前方卻陡然傳來了一道厲喝,嚴府東門下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底下,正立著兩名帶著大批扈從的四旬出頭的貴婦,當先立著的那位滿頭珠翠,目光直視著沈輕舟手上的女人,眼底蓄滿了寒意。
“蔣氏?”
沈輕舟眯起了雙眼。
這個婦人,他竟然認得。
正在心底下評估形式,被他他箍著的女人卻突然身形一抖,臉色再次變得雪白。
“你怕她?”他問。
“不!”女人脫口而出,“狹路相逢勇者勝,今時今夜,她應該怕我才對。”
說完她攥緊雙拳:“殺過去!”
沈輕舟從善如流,箍住她,朝前方直撲而去。
樹下的婦人是內閣閣臣、禮部尚書陸階的夫人蔣氏,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同時她也是嚴頌的義女。
仗著這道身份,她幾乎已成為整個朝堂之中除了嚴述的妻子以外,排名第二的高門貴婦了。
哪怕沈輕舟不知道蔣氏與這個女人有何關係,卻也清楚的知道,比起手上這個嚴家的三少奶奶,蔣氏來頭更大,直攻過去也更有勝算。
他滿心以為女人也是這麼想的。於是專心挑選著進攻角度。可他腰間猛地傳來一陣銳痛——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抽出匕首,目光掃視了一圈樹底下成群的扈從,然後就一把推開他,拔腿朝著貴婦奔去!
“毒婦拿命來!”
女人帶著刻骨恨意的怒吼瞬間撕破了夜空!
滿場的人被她的舉動打亂了節奏,蔣氏身邊那些手無寸鐵的扈從頓時做鳥獸散,而手持武器的那些護衛追兵一時間不知該堵哪一個才好!等到他們反應過來,舉著刀子的女人卻已經殺到了蔣氏跟前!……
沈輕舟震驚未及,轉身迎上遞到跟前來的十幾把大刀,邊殺邊朝著女人靠近!
他想喊她回來,可發現自己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而就在他舉劍狂殺之時,女人已憑她那副血肉之軀趁勢闖入了刀槍林立的追兵陣營,並將刀子奮力插入了蔣氏胸口之中!
“能拉上你墊背,我也不算白遭了這一回死!”
她切齒的話語傳入蔣氏耳中,每一個字都像索命的惡鬼!
蔣氏顫抖地指著她:“陸珈!陸珈!……”
陸珈抽出刀子,又怒吼著朝她胸腹捅去了幾刀!蔣氏的鮮血糊滿了她的臉,而就在此時,斜次裡伸出的四五把劍同樣也精準無誤地刺穿了她的後背……
厚厚的積雪瞬間被血染紅了。
沈輕舟立在牆上,四肢瞬間已變得僵直!
——“我不想死!”
——“帶我走!……”
女人對活著的渴望還回蕩在耳邊,而轉眼之後的此刻,她卻寧願被無數支長劍刺穿胸腹,拉著她的仇人同歸於儘!
寒風裹挾著他跳下牆頭,朝著女人緊走了兩步。
女人正伸長右手,努力地去夠不遠處沾血的包袱,嘴裡含糊地說著什麼,終究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抓住他!”
追兵圍攻的聲音又響起來。
沈輕舟躍身過去撿起包袱,再深深看了眼雪花覆蓋之下的女人,而後反手殺向追兵,朝著街口奮力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