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珈抿緊雙唇。
一旁謝誼道:“就算買不到米,你們也可以種點雜糧過活。我們沙灣產紅薯,芋頭,高粱也能種活,你們如何不種這些?”
幾個人苦笑:“小哥兒哪知我們的苦處?要種雜糧,要麼就是有地,要麼隻能去山頭上開荒。可咱們要是有地,又何至於出去做工?
“若是開荒,咱們這片到處都是竹子,到了春天筍子見風就長,十天半月就竄的老高。而且地麵以下竹根密密麻麻,根本就沒法種莊稼,鏟也鏟不儘,鏟完了到了來年也瘋長。
“土坳裡是能種些紅署,芋頭,終歸種出來的也有限,冬春夏兩三個季度,得多少紅薯芋頭才能填飽肚子啊!”
陸珈望著跪地抹淚的他們,忽然發現自己在沙灣碼頭住了十年之久,竟然並不了解這個地方。
都說潭州一帶水土豐饒,除去旱澇天災,不可能會有饑荒發生,而眼前的石潭鎮,稻田裡禾苗碧綠,蜿蜒數十裡,也有力的說明了本地糧食供應力是十足的。
可是麵前哭訴的人,不隻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老天爺沒給饑荒,這些唯利是圖的糧商們,竟然也人為造出了一場饑荒來!
她問道:“這樣的情形,持續多久了?”
“近年來年年如是。從前碼頭不如這般紅火的時候還好些,雖說不富,卻也不至於餓肚子。這七八年就漸漸地吃不上飯了。今年通貨門的船隻大部分來了沙灣,大夥都盼著會好些,誰知比起往年來還更不如!往年怎麼說也要到暑夏之時才短缺,缺也不過兩三個月。今年倒好,二三月時米價就瘋漲了!”
陸珈隻知通貨門的船泊來沙灣,這對沙灣是個絕好的事情,沒想到卻反而帶苦了百姓。
沈輕舟道:“你們誰帶路,上你們家看看。”
幾個人便爬起來,前往引路。
天黑不久的村子裡,除了幾座一看就是富戶的大院子,其餘皆是黑燈瞎火一片。
沈輕舟他們三個都擦亮了火折子,好歹能加快腳步了。到了村子最深處,便是一個山坳中,幾座歪歪斜斜的蓋著茅草的磚房顯露在眼前。
沙灣縣為丘陵地形,幾乎沒有高山,多是矮小的黃土堆,建房子的土磚燒製起來並不複雜,建個臨時的土窯,燒上一兩日足夠。
所以即使窮的吃不起飯的人家,能住磚房也不罕見。
這仲春季節,密密麻麻的竹子遍布了村子的四麵,而竹林下的田埂中,散布著許多茅草棚,這些都是地主們雇來守稻田的佃戶。
進了其中一個磚房,有
人抓了把柴點起來,屋裡終於有了光亮。可這一看,還不如黑燈瞎火呢!
原本的四麵牆或許是因為前陣子接連兩個月的雨水已經倒塌了兩麵,剩下兩麵牆夾子的角落裡,就砌了個簡單的灶,放了兩張小板凳。其餘什麼也沒有。
另有一個門口通向彆的屋子,但根本不必踏進去,就能看到裡麵不過攤著張床板,團著一床看不出顏色來的棉絮。
沈輕舟問:“整個鎮子,像你們這樣的人有多少?”
“倒也不多,每個村子總有三四成吧,都是沒田沒地的。”農民們苦笑,“再多的話,也瞞不住上邊了。”
“狗日的縣官!”陸珈冷笑著怒罵起來,“那新來的欽差看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來沙灣這麼久了,天天隻知道待在縣衙裡,被那幫狗官伺候著吃香的喝辣的,底下農民過的這般水深火熱,他愣是不出來看一看!
“狗東西!”
何渠和唐鈺均替郭翊咳嗽了下。
但沈輕舟回想起就著一碟剁椒都能狂乾兩碗飯的郭翊,卻覺得陸珈這話也沒說錯,他可不就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