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沉的,似要下雪。
蔣氏邁進嚴家的門檻時,情不自禁裹緊了身上的鬥篷。
嚴夫人在暖閣裡寫字,案旁擱著一大瓶新插的臘梅,伴隨著嫋嫋升起的沉水香,安靜又怡然。
蔣氏揚唇:“嫂子好雅興,這天兒寫字也不怕手冷。”
“才送來的幾十車銀絲炭,想冷著還不容易呢。”嚴夫人擱了筆,扭頭一看她身上裹得嚴嚴實實,遂揚了聲:“你這一品夫人又不是打鄉間地頭過來,至於這麼左三層右三層的裹著嗎?
“快些除了吧,過來吃飯。蓮香樓今早才出爐的八寶鴨,尚香樓的糯香雞卷子,都是你愛吃的。”
蔣氏看了一眼滿滿一桌的佳肴,笑了下:“給我準備的?”
“那是自然。”嚴夫人把丫鬟們都揮退,坐下來後,親自端碗勺舀起了湯,“老太太今日不用我侍候,我想著你清閒,便喊你過來一塊吃。”
蔣氏除衣落坐,接了湯,又看了對方一眼。“算起來各地述職的官員也該進京了,我以為嫂子該忙著協助大哥才是。”
“忙什麼呀?”嚴夫人一下下的攪動著手裡的湯羹,“今非昔比了。這半個月裡登門的人,合起來恐怕還沒太尉府多呢。”
蔣氏抬眼:“太尉府就算風頭再勁,也不至於一上來就壓過嚴家。嫂子這是有話跟我說呀。”
嚴夫人慢吞吞喝了口湯:“雖有誇張,但照此情形下去,也不遠了。父親年歲已高,你大哥又不曾科舉,入不了閣。如今滿天下的人都在看著我們嚴家走下坡路。
“昨日宮中賞下來幾籠饌食,與往常一般。可是聽宮裡的人說,皇上賞給沈家的還多了給沈家那位大公子的一份。”
蔣氏也把碗放了下來:“義父和大哥怎麼說?”
“能怎麼說?”嚴夫人往她碗裡夾了個卷子:“沈家的大公子病了這許多年,既不經常露麵,又不曾入朝當職,過往也沒人把他放在心上。哪想到沈太尉凱旋之後,再想去沈家打聽點消息,竟然連一絲風聲都捕捉不到。”
蔣氏抿起了嘴。默默喝了兩口湯,又說道:“既是如此,也不是我們能辦得到的。”
嚴夫人抬頭:“彆人辦不到,你還辦不到?”
蔣氏投來目光。
嚴夫人道:“沈家大公子沈遇,因為體弱,至今尚未婚配。但他身為長子,連英國公世子的爵位都讓他襲下了,總不可能不娶妻。
“沈家人嘴巴再嚴,在身為宗婦的大少奶奶麵前,總歸會有幾句透露出來吧?”
蔣氏聞言定住。
嚴夫人沉氣:“我聽說失蹤十來年的珈丫頭回來了,連比她年歲還小的瓔姐兒都已經成親在即,你這個當母親的,不趕緊給珈丫頭張羅婚事,豈不是太失職了嗎?”
蔣氏道:“你想讓珈姐兒嫁去沈家?”
嚴夫人緩聲道:“彆人我也不放心啊。”
蔣氏豁然失笑。
“你笑什麼?”
“你覺得那丫頭能跟咱們一條心?”蔣氏滿眼銳光,“她不跟我作對就很好了。”
“你多大歲數的人,連個小丫頭都拿捏不住,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嚴夫人輕哂著,“這丫頭如今無依無靠,就算有個親爹,也還得看親爹疼不疼她。她若還有彆的籌碼,又怎麼會跑回家來在繼母手底下過日子?
“我倒覺得她這個時候跑回來,簡直就是送給我們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