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頓時白了臉,她之所以敢嘲諷穆婉也是因為今日謝府的敷衍,雖說大姑娘嫁的門第更高,但侯府卻不會替她出頭,一個空有名頭的侯夫人當然比不上握有實權的忠勇伯府六太太,卻怎麼也沒想到鎮北侯竟然來了!
嬤嬤絞儘腦汁,“侯爺看著呢,大姑娘不怕侯爺覺得您心胸狹窄……”
“少道德綁架我,”穆婉道,“你冒犯侯爺,我卻跟他唱反調要放了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覺得侯爺比不上你一個嬤嬤重要!”
嬤嬤終於意識到在穆婉這裡討不了好,趕緊趴下認錯,“老奴知錯,求姑娘饒命。”
穆婉轉身離開,“知錯就受罰,乖乖跪著吧。”
前頭耳聰目明的小六嘖嘖道,“她還適應的挺快,這就狐假虎威上了。”又反應過來,“她剛剛的可憐是裝的吧,我們是不是被騙了?”
謝珩糾正,“是你。”
小六還要再說話,抬眼卻脫口道,“好熱鬨。”
身後雲苓還以為院子裡有人,急忙上前,“誰來了?什麼熱鬨?”
被這麼一問,小六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院子裡並沒有人,但卻一點都不冷清。
看的出來,穆婉在穆家地位不低,梧桐苑占地不輸家主的院子,三麵圍牆都爬滿了各色鮮花,有名貴品種,也有野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挨挨擠擠卻又錯落有致的湊在一起,透著勃勃的生機。
院子的西麵有一個涼亭,從正房到涼亭搭了一路葡萄架,能看到不少剛剛成果的小葡萄串,讓人不自覺的想到秋天時累累碩果掛一路時會多麼幸福。
東南角是個不大的魚池,魚池邊上有個半人高的流水風車,旁邊推風車的卻不是一般常見的竹製小人,而是一隻胖貓,前爪推著風車,腦袋卻扭頭看向魚池,臉上的饞樣兒畫的惟妙惟肖,促狹的讓人忍不住想笑。
北麵的陰涼處則是一小塊藥田,旁邊還有一架彆具一格的秋千架,像個蛋殼似的,裡麵鋪滿了軟墊,還放著幾個軟枕,看著就知道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小六想了想道,“你們大姑娘一個人日子也過的很熱鬨。”看來穆大姑娘好享受玩樂這一點倒是名副其實。
謝珩隻是掃了一眼,開門見山的對穆婉道,“我要跟你確認一下牛馬令。”
穆婉一愣,“牛馬令?”
謝珩道,“牛馬令其實是邊軍押送糧草的令牌,但三年前嵐城之戰有糧草被劫,三枚牛馬令全都不知所蹤。”
穆婉嚴肅起來,嵐城之戰是大郢朝堂內亂的結果,謝家精兵之所以全軍覆沒,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糧草告罄。當初謝珩歸來上京一片腥風血雨,穆婉還當他已經查清楚了,沒想到還有後續。
“我需要確認你手中的令牌是不是真的為你母親所有,如果是,你母親是否知道些什麼?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穆婉並不含糊,“侯爺稍等。”
回到房間,穆婉從床頭的暗閣裡取出一個檀木匣子,將匣子抱在懷裡的瞬間,穆婉鼻尖陡然酸楚,眼前不受控製的模糊。——對她無限縱容寵愛的許娘子離開已經三年了。
平靜了一會兒,穆婉抱著匣子出了門。
邀請謝珩和小六在涼亭中坐下,穆婉打開匣子將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玄鐵令牌遞給謝珩。
“這塊令牌我總共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十三歲的時候,那時我娘剛從嵐城回來,我倆一起睡。”穆婉說著,目光落在手腕的鐲子上,“這是我們的習慣,每次我娘出遠門回來,我們都要一起睡兩晚。”
“那天我抱著她的時候被硌到了,就從她身上摸出了這塊令牌,她說是向鎮國公獻上木流牛馬圖紙有功,國公爺賞她的,以後有解決不了的難處可以向鎮國公求助三次。”
“第二次就是三年前,它和我娘給我準備的其他東西一起作為遺物送到了我手中。”
謝珩問,“遺物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穆婉的目光從手腕上移開,笑道,“那就多了,我手上這隻花絲手鐲、多寶閣上的小玩意兒、話本,好皮子好料子……路上隻要看到好東西或者新鮮玩意兒我娘都會帶給我,總共幾大箱子呢,牛馬令是塞在裝話本的箱子裡的。”
她笑了下,“要說有什麼特彆的,就是人回來了,卻依舊給我帶了一封書信。”
那不就是遺書嗎?一般遺書裡線索也最多。
小六動了動唇,話卻不太能說出口,眼前的姑娘雖一直笑著,卻莫名讓人覺得難過,跟剛剛裝模做樣的委屈完全不同。
還是謝珩足夠冷硬,公事公辦的問,“遺書方便給我看看嗎?”
穆婉從匣子裡拿出遺書遞過去,謝珩仔細查看,遺書不算長,但語氣輕鬆詼諧,看著“為娘得償所願,死而無憾,惟願吾兒也能達成心願,百年後我們母女歡喜相見。”的結語,謝珩問道,“許娘子的願望是什麼?”
穆婉眼底泛起笑意,“做可以拯救天下百姓的大英雄,名垂青史。”
看著小六詫異的表情,穆婉笑道,“是不是挺意外?但那確實是她的願望,她最喜歡的書是《贏好傳》。”
贏好
是前朝有名的巾幗英雄,聲望極高。
“所以在朝綱混亂之時,她依然冒險給邊軍送糧,然後為保護糧草而死。”
謝珩難得沉默,小六小聲道,“節哀。”
穆婉灑脫一笑,“其實還好,就像她信中所說,她這一生足夠精彩,看過大漠孤煙,看過碧海滄波,愛過,恨過,自由過,還有我這麼個漂亮可愛的女兒,最後為自己的夢想而死。‘儘吾誌而不能至,無悔矣。’”
“唯一惦記的也就是我了。”
謝珩又問,“你的願望是什麼?”
穆婉不假思索:“吃喝玩樂,長命百歲,做個快樂的紈絝。”
謝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