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書房。
房外,黃奎甲牛軀跪在那裡,看來是領了罰了。
書房內,郭白衣和徐文若側坐,蕭元徹在房中踱著步子,眼神冷意肅殺,麵色陰沉。
半晌,蕭元徹方道:“議一議罷。”
郭白衣思索片刻,方道:“此事不簡單啊,單若從表麵上看,是兩仙教所為,女公子是著了他們的迷惑哄騙,加上她身邊的於嬤嬤挑唆才去了兩仙觀,誤打誤撞的見到了蘇淩。此為疑點一也!蘇淩為何會在兩仙觀,巧合還是刻意為之?再者,兩仙觀的那些道士雖教眾頗多,但從未聽聞他們做過什麼與司空不利的事情啊,為何此次會在觀中暗害女公子?他們就不怕以卵擊石,惹得咱們雷霆震怒?此為疑點二也!”
蕭元徹點點頭,轉頭看向徐文若道:“文若,怎麼看?”
徐文若老成持重,見蕭元徹問到自己頭上道:“大晉自青羽軍始,便有道門神權不時出現,蠱惑百姓,愚昧眾生,隻是由於朝廷壓製,才未有形成氣候,然而青羽軍雖沒,餘孽還有青燕軍,盤踞在濟州青燕山一帶,首領張黑山,更是當年青羽軍的一方統帥,近年來已有四五萬眾,隱隱有尾大不掉的趨勢。隻是這兩仙教是這兩年來突然冒頭的神道,據臣所知,這兩仙教的道場便是龍台西山的兩仙觀。觀主叫做玄闡,隻是平日裡做些布施舍藥的事情,未見有什麼不法之事,近段時間,京中信徒陡增,朝中不少勳貴大臣也有他們的教徒。”
蕭元徹點點頭道:“此事我也略有耳聞,還不是當今聖上愛修道黃老之術......”
徐文若神色一暗,方才又道:“兩仙教如此大膽,與之前的行事判若雲泥,的確蹊蹺,隻是我前些日子偶然得知,荊江以南,荊南侯錢仲謀那裡,有一座道場,名為兩仙塢。兩仙塢的仙尊策慈仙師,據說是道法德廣,窺測天機的大能。整個江南,便是荊南王對他都十分篤信。不知這兩仙教和兩仙塢是否有牽扯。”
“兩仙塢......策慈?”蕭元徹有些狐疑的問道。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心中如明鏡一般,他知道徐文若為何拋出兩仙塢來,或許兩仙塢與這個兩仙教有所關聯,但饒是如此,他也明白,徐文若言下之意,乃是為轉移目標,開脫晉帝。
徐文若又道:“當今聖上的確好黃老,但咱們都知道,聖上總去承天觀,從未聽說去過什麼兩仙教的......那承天觀瑜吉道長與司空也是多有來往......”
言儘於此,徐文若不再往下說了。
蕭元徹停身思量了許久,這才道:“文若所言確實......改日還要和文若一同去見聖上,好好探討一下黃老之術。”
蕭元徹說的雲淡風輕,聽在徐文若耳中卻是字字千鈞。
徐文若默然起身,朝著蕭元徹拱手道:“黃老之術本就虛無,聖上醉心此道......司空......”
蕭元徹這才淡淡道:“天子表率,我為大晉司空,當效仿之。”
徐文若這才麵色稍鬆,點了點頭。
郭白衣卻在這時出口道:“那十個鬼麵人又作何解釋?龍台朱雀大街!天子腳下,竟然當街截殺,兩仙教怕是沒有這個實力!”
說罷,淡淡的看著徐文若。
“司空......”徐文若心中暗暗一歎,再次出口。
蕭元徹一擺手道:“那十個鬼麵人,行事狠辣,又帶著麵具,想來是不願讓人知道身份,這隻是潑臟水的伎倆罷了!”
徐文若這才暗暗歎息,把話咽了下去。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正如主公所言,我也覺得這是個鬼麵人來路不明,但可以斷定絕不是兩仙教的人,但必定與兩仙教勾連!”
蕭元徹點點頭,露出激賞之意道:“孔鶴臣最近在乾什麼?”
郭白衣心中明白,蕭元徹已然把天子排除在外了,便道:“除了上朝,其他時間閉門謝客。”
蕭元徹不再多說,轉頭朝著書房外道:“滾進來!”
黃奎甲如蒙大赦,這才訕訕的走了進來。
蕭元徹睨了他一眼道:“你個蠢貨,一個活口都不給我留!還不快滾去和手下看看那十具屍體,有沒有什麼線索!”
黃奎甲嘿嘿一笑,這才離開了。
蕭元徹這才又道:“璟舒那丫頭如何了?”
郭白衣忙道:“女公子累了,這會兒應該在丫鬟的陪伴下睡了。”
蕭元徹點點頭道:“都是我慣得了,告訴她房裡伺候的,再讓璟舒夜半出府,都不用活著了!”
郭白衣點點頭應下。
蕭元徹又道:“蘇淩傷勢如何?”
郭白衣道:“不輕,差點沒了性命......怕是躺在床上得靜養旬月。”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還好,若是蘇淩有事,我便親帶憾天衛踏平那兩仙教!”
他這話一出,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麵色一凜,萬沒想到堂堂司空竟然這樣說話。
徐文若忙拱手道:“司空息怒,憾天衛不可輕動......”
蕭元徹冷哼了一聲道:“蘇淩的命......值得!”
徐文若與郭白衣對視一眼,皆默然不語。
片刻郭白衣似詢問道:“那這件事......”
蕭元徹脫口道:“查!跟伯寧說清楚,查個水落石出,無論是兩仙教......還是......”
蕭元徹朝徐文若看了一眼,方道:“還是清流那幫......”
郭白衣點了點頭。
徐文若心中苦澀,但表麵仍舊是不動聲色。
蕭元徹這才揮揮手道:“折騰了一夜,我也乏了,你們去吧!”
徐文若這才又道:“那女公子的近身老嬤於嬤嬤已然死在了兩仙觀......”
蕭元徹冷然道:“連家帶口,一個不留,屠了吧!”
徐文若愣在當場,寂寂無語。
郭白衣一拽他的袖子,徐文若這才和他拱手施禮,從書房退了出去。
............
兩人並肩出了司空府。
徐文若這才朝郭白衣道:“你啊你,這件事本就牽扯眾多,為何你還要火上澆油!”
郭白衣斜睨了徐文若一眼道:“老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麼心思?你暗中護了天子,司空已經不太滿意了,你再多說,就不怕司空生氣?”
徐文若歎口氣道:“這等情形,我能如何?”
郭白衣淡淡道:“你不該怪我,我若不引司空朝清流那個方向去,你覺得依照司空的秉性,天子那裡......再者,你真覺得司空不懷疑清流麼?”
徐文若神情一肅道:“祭酒有心了......”
郭白衣擺擺手道:“文若兄大才,我猶不及,你就真覺得當今聖上沒有......”
徐文若忙截過話道:“白衣慎言!”
郭白衣笑道:“文若啊文若,你的心思,我知,司空亦知。隻是莫要忘了,天子是天子,司空是主公啊!”
徐文若心頭一震,這才衝郭白衣拱了拱手。
兩人談了一陣,徐文若又道:“那個蘇淩到底是何人物?這段時日總聽司空談起。”
郭白衣意味深長道:“你若好奇,那日一起去不好堂會一會他。這蘇淩絕非尋常人物,假以時日,必不在你我之下啊!”
徐文若麵色更為凝重,歎息了一陣,方才拱手告彆。
郭白衣望著徐文若離去的背影。
他的步履竟有些許蹣跚。
郭白衣抬頭看了看蒼穹,白雲蒼狗,變化莫測。
他不由的搖頭歎息起來。
............
入夜,昨日暴雨傾盆,今日卻是月掛中天,疏星淡雲。
蕭元徹的書房中,燈蠟輝煌。
蕭元徹坐在正中,左側蕭箋舒獨坐,麵無表情。
右側蕭思舒、蕭倉舒坐在一處。
蕭元徹手中拿著一本書,似隨意的翻了幾下,這才抬眼看了三個兒子一眼,方道:“談談吧,你們各抒己見,將心中所想都說出來,錯與對的,都沒什麼。”
蕭箋舒當先開口,眼中帶著些許冷意和肅殺道:“父親,我覺得此事乃是神道與清流聯手,璟舒妹子幸虧安然無恙......”
蕭元徹看了蕭箋舒一眼道:“那你說該如何行事。”
“剿滅兩仙觀,讓天子嚴令無旨不得私自傳教,還要把約束道門的權利掌握在咱們司空府的手上。”蕭箋舒一字一頓道。
“至於,清流......”蕭箋舒麵露冷意道:“本就礙眼,又多忤逆父親,正好借這個由頭,全數殺了!”
蕭元徹似乎笑了,淡淡道:“殺了?連孔鶴臣和楊文先也殺了?”
“除惡務儘!”
蕭元徹不置可否,轉頭問三子蕭思舒道:“你怎麼說?”
蕭思舒有些唯唯諾諾,見父親相問,忙站起來答道:“二哥所言有理......隻是......”
蕭元徹有些意外道:“隻是如何?”
蕭思舒鼓足了勇氣方道:“殺伐總是不祥......楊文先的長子楊恕祖,平素有才名,做得好文章詩賦,他這人我素知絕無此等手段,絕無半點違逆父親的意思,整日醉心文章學問,若殺......當留著這樣的人才......”
蕭元徹哼了一聲道:“你卻是替我著想啊,殺伐不祥?倒是時時刻刻替我招攬人才......”
蕭思舒忙拱手再要說話,蕭元徹一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