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鷸蚌(2 / 2)

瀵瑰紙姹熷北 染夕遙 8058 字 3個月前

一個老奴應聲走進來,托了一應物品呈給皇帝,又朝著蕭元徹淡淡一笑,施了一禮,方才垂手站立一側。

正是從晉帝劉端自小便一直跟隨的禁宮宦官之首——中常侍大鳳彰——齊世齋。

劉端刷刷點點,寫了三道旨意,蓋了玉璽,這才給齊世齋道:“諭徐令君,發下去吧。”

齊世齋恭謹的應聲,緩緩退了下去。

蕭元徹這才又道:“臣還有一事奏明聖上!”

什麼!還有事!

劉端腦袋都大了三圈,早已身心俱疲,蕭元徹這場問安戲碼,倒是讓他自始至終都難以心安。

劉端隻得強打精神道:“司空還有何事?”

蕭元徹不疾不徐道:“臣犬子蕭箋舒,如今已近而立,擔任越騎校尉日久,臣暗自思量,越騎校尉乃是京畿要職,不易一人長時間擔任,故有意請聖上裁決,罷箋舒越騎校尉的差事,以五官中郎將安置。”

劉端先是有些疑惑的咦了一聲,暗道蕭元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越騎校尉雖然品級不如五官中郎將,但若論重要性和實權,絕對在五官中郎將之上,為何此時主動提出讓位?

劉端轉念一想,管他如何,蕭箋舒讓出越騎校尉對自己來說總是好事,於是不假思索道:“朕準了!”

蕭元徹點點頭,似詢問道:“不知聖上以為越騎校尉的接替人選是誰為好?”

劉端眼神一眯,思索一番方道:“茲事體大,人選嗎,一時半刻不好做決定,容朕想一想。”

蕭元徹忽的將懷中奏章朝他眼前一遞道:“聖上日理萬機,就不要為這些小事勞心費神了,微臣已然想好了合適的人選,請聖上龍目禦覽!”

劉端心中一凜,隱隱覺得自己又入了這蕭元徹的彀中。

待他緩緩展開奏章後,一眼便看到了蕭元徹越騎校尉的提名人選。

心中一股暴怒無邊蔓延,雙手也略微顫抖起來。

蕭子真!

真欺朕乃孤家寡人不成!

可是忽的心中生出一股濃重的無力感,瞬間澆滅了這股暴怒。

蕭元徹不動聲色道:“聖上,越騎校尉事關重大,唯有蕭氏兒郎擔任,才能確保聖上無虞啊!”

劉端忽的淡淡一笑,似乎毫無掛礙,頗為激賞的道:“司空所慮周全......朕,準了!”

蕭元徹聞言,雖略感意外,但畢竟已儘全功,這才拱手謝恩。

蕭元徹這才起身道:“微臣家事,勞聖上費心許久,臣心難安,臣告退!”

說完,轉身向殿外走去。

“蕭司空......”

蕭元徹方走了幾步,卻忽的聽到背後劉端緩緩出言,將他叫住。

蕭元徹有些訝異,轉頭拱手道:“聖上,喚我,還有什麼事麼?”

劉端笑容和煦,一字一頓道:“我這裡也有一件事情,說來與司空參詳,參詳,司空覺得妥當,朕便下旨辦了。”

“何事?”

劉端淡淡道:“劉玄漢在你那裡許久了罷!朕早有耳聞,劉玄漢乃是朕的皇叔,如今皇室人才不興,朕深為憂慮,朕以為,劉玄漢大才,當用之,總是閒置豈不可惜。既有源頭說,他乃朕的皇叔,朕意,三日後大朝,朕應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觀閱皇家族譜,以證其皇族身份。若真乃朕之皇叔,朕有意......”

劉端說到此處,忽的停下,緩緩的看著蕭元徹。

蕭元徹仍舊風輕雲淡,似乎泰然自若。

“朕有意授大晉前將軍......”

“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嗬嗬......嗬嗬嗬嗬......”

劉端這話剛說完,蕭元徹竟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起先聲音低沉,笑的也很緩慢,漸漸的竟肩膀抖動,放聲大笑起來。

然而這笑聲聽在劉端的耳中,如刀如劍。

劉端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司空,何故發笑。”

蕭元徹忽的轉身,大步朝著殿外去。

也不扭頭,隻是淡淡留下一語道:“聖上乃是大晉一國之君,這等事情,聖上自己決定便好......何必問臣?”

............

待蕭元徹走了好久之後,劉端的身形忽的默然萎頓,癱靠在椅子之上。低低的喘著粗氣。

“陛下......”董後喃喃的喚了一聲。

劉端忽的慘然一笑,指著那殿門處聲音變得極為狠戾道:“他這什麼意思!欺朕!欺朕啊!朕問他了,他才想起朕乃一國之君麼!可恨!可惱!”

慌得左右和董後皆跪於地上,董後向前跪爬了幾步,急切道:“陛下悄聲!悄聲啊!”

劉端慘慘笑著,陰冷的聲音又道:“悄聲?悄聲!這裡可是朕的禁宮!朕的!”

他忽的騰身站起,兩隻胳膊使勁的自上而下攏起,不斷揮舞,歇斯底裡的喊叫著。

齊世齋從門前緩緩轉了出來,來到大殿內,托起那盤雪花酥,渾濁的老目中射出一道寒芒,低聲道:“聖上,息怒......吃口雪花酥.....寧神順氣!”

劉端無助的朝著這個自小便跟隨在他身邊的老奴笑笑,揮揮手道:“什麼雪花酥?人家有一合酥!不吃!”

忽的,眼中陰鷙神色更甚道:“把那做雪花酥的......全給朕砍了!”

這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又緩緩的靠在了椅子上,眼睛微微閉了起來,緩緩道:“你們都下去......朕累了......”

齊世齋歎了口氣,似征詢般的看向董皇後。

董皇後緩緩站起,衝宮娥太監輕輕擺了擺手。

齊世齋這才搖了搖頭,領著殿裡的人退了出去。

深宮大殿,寂寥無聲。

幽暗斑駁,更似有淡淡冷意。

劉端眼睛微閉,似乎自言自語,又似在對著董後說道:“深宮寂寂,朕當真就沒有一個知心托付的人麼?”

董皇後忽的淚流滿麵,向前跪爬了幾步,將端莊秀雅的臉龐埋在晉帝的懷中,喃喃道:“陛下,陛下還有予啊!......”

劉端心頭少暖,用兩根手指輕輕抬起董皇後的螓首,緩聲道:“是啊......是啊,朕還有你啊!......”

忽的劉端有些癲狂,一把將董皇後推倒在地,語無倫次的說道:“不!不!不!朕誰也沒有!朕就是孤家寡人!方才連你都不替朕說話!你也是他的幫凶!幫凶!”

董皇後鳳眸含淚,使勁的搖著頭,鳳冠上的裝飾叮當響動,更顯得大殿空曠寂寞。

董皇後細語柔聲,將心中所想說出道:“陛下,那種情勢,罷了左恒、楊恕祖、孔溪儼的官職,他們才可保得性命啊!否則都要人頭落地啊!”

劉端身如觸電,忽的直挺挺的怔在那裡。目光渙散。

董皇後又道:“陛下請想,蕭元徹為何隻是懲辦了武恒、楊恕祖和孔溪儼?為何不把矛頭指向他們的父親?武恒之父大司農武宥,楊恕祖之父太尉楊文先,孔溪儼之父孔鶴臣,哪一個不是位高權重,哪一個又依附蕭元徹?這是蕭元徹對陛下還有所顧忌,方才留了情麵啊!若陛下不允,到時屠刀揮下,血流成河!陛下,還有可用之人麼?”

“朕......”

董皇後苦口婆心又道:“罷了官職,便罷了吧!人總是無事的,待過些時日,他們的父輩豈能不運作?到時複用便是......”

劉端點了點頭,一行清淚流出,顫聲道:“可是,朕這般做,與昏君何異?朕是昏君!昏君啊!”

董皇後驀地將劉端抱住,喃喃道:“不!在予的眼裡,陛下從來都不是昏君,陛下即帝位於大晉風雨飄搖之時,製衡周旋於權臣之間,巍巍大晉方才有延續的希望,陛下怎麼會是昏君啊!”

劉端恍恍搖頭,自言自語道:“朕即位以來,勸課農桑,裁汰冗官,發展太學,心中想的是振我大晉國運,再現大晉昔日的榮光!可是,先有國賊王熙,朕盼著,盼著!......”

“王熙死了......野蠻的李泗郭厥又劫掠京都,欺朕孤寡!好容易他們煙消雲散......如今狼死虎嘯,又來一個蕭元徹!朕何時能盼出頭,熬出頭啊!太漫長了......太漫長了啊!”

劉端說著說著,涕淚橫流。

董皇後輕輕拍著劉端的後背,悲傷的眼中隱隱閃著一絲深邃的幽光,緩緩說道。

“不遠了......不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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