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寒夜,淒風。
紛紛揚揚的大雪自早上開始,便下個不停,溫度急劇驟降。世間萬物迅速凝固,所有的生機在刹那之間冰封,冰冷無情的將它們與這世間所有的聯係全然斬斷,決絕冰冷的如同這個世間的人心。
簌簌落雪,北風呼嘯,大雪紛揚。整個龍台一夜之間便如過了一生一般蒼老。
一夜白頭。
白雪皚皚,覆蓋在天地之間,一片冰冷而又無垠的白色,竟顯得淒冷與蕭索。
寂夜聽雪,大雪滿城。
龍台西南,城垣之下。
憾天衛營。
四營皆靜,今夜風雪彌漫,蕭索冷寂。
整個憾天衛營或許是因為雪大天冷,營中連一隊巡營的兵卒都沒有。
黑夜寂靜,憾天衛營也是寂靜的。寂靜到連一盞油燈都不見。
漆黑的營盤,無聲佇立在黑夜和白雪之中。
隻是,暗夜之中,黑與白卻分辨的不那麼清晰了。
若說還有一點燈火,便是從這憾天衛營正中的督領大帳中傳來。
督領大帳,占地寬闊,營帳也比彆的營帳看起來更加氣勢鋒芒。
一杆大旗直插而上,直入高蒼。
大旗上書——憾天衛正督:黃!
大旗被風雪吹得獵獵作響,在寂夜之中傳出很遠。
大帳中,溫黃的油燈下,一張桌案,上麵放著一卮茶,茶還冒著微微的熱氣。
一人身著便裝,身形魁偉高大,壯碩如牛。
手中正托著一卷書,聚精會神的看著。
正是憾天衛正督都——黃奎甲。
隻是,讓人頗為意外的是,人言黃奎甲五大三粗,從來都是隻好衝鋒打仗,更是個武癡,不想何時竟喜歡讀起書來了。
帳外一陣寒風,漫卷起愈下愈急鵝毛大雪直直的倒灌進他的大帳。
即便如此,他卻連頭都不抬一下,仍然是巋然不動,專心讀書。
果真是轉了性子不成。
驀地,大雪紛揚的黑夜中,不知何處傳來一聲破風的銳嘯,劃破寂夜的寧靜。
一道利芒,穿過陣陣雪浪,如星似火一般朝著大帳之內的黃奎甲疾射而來。
黃奎甲根本來不及反應,那利芒頃刻即至,不偏不倚,狠狠的正釘在黃奎甲的前心之上。
黃奎甲無聲無息的撲倒在地。
刹那之間,幽暗的夜色中,東西南北,星火並舉,無數如雪一般的白甲盔士,各舉刀槍,如潮翻湧,朝著憾天衛大營奔湧而去。
“奉帝血詔,蕩平寰宇!”
“奉帝血詔,蕩平寰宇!”
“奉帝血詔,蕩平寰宇!”......
三聲震天呼嘯過後——
“殺——!”四方白甲盔士刀槍冷光閃動,冷叱一聲,直直將營柵欄踏破,如流星墜地一般,撞入憾天衛大營之中。
“轟轟轟——”一陣亂砍亂衝,無數憾天衛營帳東倒西歪,連根拔起,有的甚至飛入半空,嘩啦啦響過,墜入塵埃之中。
這些白甲盔士這樣折騰了半天,幾乎將整個憾天衛營全數踏平,卻令他們奇怪的是,這營帳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卻連一個憾天衛的人影都沒有找到。
所有白甲盔士臉上都出現了一絲驚疑和慌亂。一個金甲金盔的大將,踏馬而來,見此情景,忽的一勒馬韁,那馬唏律律一聲嘶鳴,原地停住。
身後一展旗幡,上書:大晉射聲校尉——秦。
來者非彆,正是射聲校尉秦元吉。
早有兵卒疾走來報道:“報!秦校尉,憾天衛營中沒有一人!我們......我們會不會......”
秦元吉心中也覺得定然是出了什麼意外。
可是剛才那黑夜冷箭便是他放的。
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射中黃奎甲。
若這憾天衛真有提前布置什麼,為何黃奎甲會中他這一箭?
可是,若無事先布置,為何這大營空無一人。
是進,抑或是退?
秦元吉明白,事已至此,退無可退。
神色一凜,手中長刀一揮,冷喝一聲道:“兒郎們,退一步,死無葬身之地,進一步,建功立業之時,我已經射中了那憾天衛都督黃奎甲,我們殺將進去,捉了他,那憾天衛還能翻天了不成!”
他忽的一夾馬肚子,手中長刀一指黃奎甲的中心大帳道:“兒郎們,隨我殺將進去!”
“殺啊!——”
無數白盔甲士再度如潮翻湧,直直額衝進黃奎甲的營帳之內。
秦元吉翻身下馬,手握長刀,大步而入。
他的眼前,一身便裝的黃奎甲撲倒在地上,後背對著自己。
秦元吉冷笑一聲道:“左右,將他給我翻身拿下!”
左右闖出兩個白甲盔士,衝到黃奎甲身前,剛出手去按他的雙肩。
忽的這兩人同時失聲道:“秦校尉......我們中計了!這不是黃奎甲!”
秦元吉和所有的的白甲盔士皆顏色突變,心神劇震。
秦元吉睜大了雙目,聲音也顫抖了起來道:“什麼......這,這怎麼可能?”
那個白甲盔士已經帶了哭腔道:“秦校尉,這......這是個稻草假人!”
“不!不!不可能!我分明射中了他!”秦元吉渾身顫抖,連連搖頭。
忽的,一聲冰冷的長嘯傳來道:“秦元吉,怎麼不可能?就憑你,也配?還不死來!”
秦元吉和所有白甲盔士皆駭然轉頭,朝帳外看去。
他們的眼中頃刻間寫滿了恐懼和絕望。
但見帳外不知何時,早已圍滿了人。
黑甲,黑馬,紅旗。
從頭至尾,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色。
烏金長矛,雪落之下,泛著冷冽的光芒。
雪落無聲,這些黑甲憾天衛亦靜默無聲。
然而卻遮掩不住他們渾身散發的凜冽殺意。
當中一員大將飛馬而至,烏金盔,烏金甲,烈馬踏雪,雪浪翻湧。
烏金折鐵雙戟仿佛帶著滔天的殺意,隨時化為烏龍,狂怒而出。
來者正是憾天衛正都督——黃奎甲!
頃刻之間,他已馬至近前。
“你......”秦元吉抬起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黃奎甲,驚駭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黃奎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射聲校尉,事到如今,你是自己死,還是要我動手?”
秦元吉心中一橫,咬緊牙關,冷哼一聲道:“今日,是我秦元吉思慮不周,落入了的彀中。隻是,我這三百白甲士,也不是好相與的!”
忽的,他歇斯底裡的高喊一聲道:“兒郎們,如今形勢危急,衝出去還能有一線生還的機會,便是殺身成仁,也可報聖上大恩!隨我殺出去!”
“殺——”三百白甲盔士大喝一聲,絕望之中迸濺出最本能的力量。
殊死一搏,便在這時。
黃奎甲倒也有些佩服秦元吉的膽識,點了點頭,冷聲道:“既然想死,那便成全你!”
忽的大吼一聲道:“憾天衛,給我殺!一個不留!”
頃刻之間,一黑一白,。兩道如洪激流直直的撞在一起。
刀槍碰撞聲,呼喝咒罵聲,慘叫哀嚎聲,不絕於耳。
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就此展開。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隻有生死,贏生輸死。
白刃格鬥,以命搏命。
最是慘烈。
那三百白甲盔士雖然抱定了必死之心,可是卻毫無章法。
而人數不過一百多的黑甲憾天衛卻是進退有度,以憾天衛大營中心擺開了陣勢。
先是盾牌兵在前,槍兵在後,長槍皆架在盾牌之上。
端的是風雨不透。
白衣盔士先是潑了命的衝鋒,隻是剛一接觸到盾牌兵,那盾牌兵皆大喝一聲,齊齊舉盾,緊接著身後槍兵手中長槍如龍如入海,朝著這頭一波衝鋒的白甲盔士齊齊的直搠而來。
“嘭——”、“嘭——”、“嘭——”
無數聲音驀然響起。
再看那第一排槍兵手中長槍閃著冷芒,鋒利槍尖皆中衝至的白盔甲士。
槍尖鋒芒,冷冽肅殺。
最先衝鋒的一百白盔甲士,不是被直搠中心口,透破白甲,將心臟戳了個窟窿,慘叫連連栽下馬去,便是被槍兵搠中馬肚,無數馬悲鳴一聲,砸在塵埃之中。
那些白甲盔士剛想從地上爬起,早已被趕來的憾天衛騎兵催馬四蹄踐踏,死於非命。
更多的是被槍兵一槍搠中,連人帶馬搠翻在地,再補一槍,魂歸陰間。
虐殺!
真真是虐殺!
不過一個衝鋒,那三百白衣盔士便死了一百多人,而憾天衛不過傷了區區五人。
這種代價,可以忽略不計了。
白甲盔士的衝鋒頓時凝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