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齊世齋,聲音中帶著無比的重托道:“齊伴伴,茲事體大,朕不放心交予他人,這件事必須由你一個人去辦,切記千萬不可走漏半點消息!”
齊世齋渾身顫抖,大拜道:“老奴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劉端忽的站起身來,眼中的憂鬱一掃而空,緊了緊大氅的帶子,便朝著大殿外走去。
殿外寒風呼嘯,他竟似不覺得冷了。
慌得齊世齋忙追上道:“聖上,聖上何往?”
劉端哈哈一笑,饒有興致道:“漫漫長夜,無心睡眠,齊伴伴陪朕去魚池喂魚去!”
齊世齋這才淡淡笑了,忙拿起手爐道:“聖上,拿了手爐,外麵風大天寒。”
“朕如今一點都不冷,朕熱的很呢!”
............
這一日.
蘇淩在飯館忙了半天,又去醫館忙了一個下午。
他雖大好了,但想來是傷了元氣。
天色漸黑,蘇淩便有些困乏,便讓杜恒關了門,好早些休息。
杜恒正在支門板,忽的門前走來一個身著素服的老者,站在雪地中,久久的打量著不好堂的門匾。
杜恒見此老者雖老,頭發全白,拿了木簪彆著,然而下頜卻一根胡須都沒有。
杜恒以為這老者是來瞧病的,便放下手中木板,走過來唱了個喏,笑嗬嗬道:“這位老先生,今日已經關門了,若您要瞧病,明日早些來,若是家中哪位有了急症,便請進來吧!”
那老者也不搭話,隻朝著杜恒微微點頭,徑自來到正廳之內,四處打量起來。
杜恒轉回頭走過來,見這人東瞧西看,也不說話,有些不高興的道:“老先生,方才俺已經說了,若有急症請進來瞧病,若無急症,俺這就關門了,您進來東看西看的,什麼意思啊?”
那老者,這才淡淡一笑,朗聲道:“我找蘇淩,蘇淩何在啊?”
這老者聲音雖蒼老,卻有些說不出的尖細,還有些難聽。
蘇淩正在櫃台後,雙腿翹在台麵上閉目養神,聽到這麼一個聲音,便探出頭來瞧看。
杜恒覺得這老者氣度挺像回事,說起話來,卻恁得不客氣,剛想說話。
蘇淩卻從後麵櫃台轉了出來,朝著那老者一拱手道:“原來是您來了,失禮失禮!”
說著轉身對杜恒道:“杜恒,不得無禮,這是貴客,去泡些茶來。”
杜恒聞言,心裡有些不滿,瞅了那老者一眼,嘟嘟囔囔道:“這也貴客,那也貴客,蘇淩偏你貴客多,再多這貴字就不值錢了......”
他嘟嘟囔囔去了。
蘇淩這才和這老者坐下,又是一拱手道:“原是齊常侍大駕光臨,蘇淩失敬了!”
這老者竟是大晉中常侍,鳳彰殿大鳳彰,大內總管——齊世齋。
齊世齋淡淡一笑,一臉的皺紋舒展一些道:“蘇公子好記憶,那日隻是匆匆幾麵,竟還記得老奴......”
他倒也算謙虛,在蘇淩麵前自稱老奴。
蘇淩一時搞不清楚這老太監怎麼突然來了。
但總覺著一般殘缺之人,必有變態之處,這才小心提防著和他寒暄了一陣。
杜恒泡了茶來,蘇淩讓他關了門,先回後麵去。
杜恒不解道:“那他咋出去?”
蘇淩忙道:“我親自送老先生出後門。”
杜恒這才點點頭,關門去後房了。
齊世齋見蘇淩對自己稱呼為老先生,態度也蠻恭敬,心中有些滿意,這才抿了一口茶,細細品來,忽的睜大眼道:“這......茶葉莫不是昕陽山茶不成?”
蘇淩哈哈一笑道:“齊常侍果真茶中大家,尋常人可不識得此茶啊!”
齊世齋擺擺手笑道:“蘇公子謬讚了,老奴家鄉便是昕陽,這家鄉的味道,老奴怎能忘了?”
忽的似感歎道:“唉,自當年出了昕陽山中,恍恍近六十年矣,當年老奴也如蘇公子這般年少,如今卻是個行將就木之人了!”
蘇淩哈哈大笑道:“齊常侍若是愛這口,蘇淩多備些茶葉來,您想什麼時候嘗嘗,打發幾個小黃門來拿便是。”
他雖如此說,心中也暗想,自己這毛尖的存活也不多了啊,郭白衣那邊說要送貨來賣,那次毛尖水運貨船出事之後,此事便再也沒有下文了,自己得空得去問一問了。
齊世齋聞言,卻是心中高興,暗讚蘇淩是個識趣之人,便也哈哈笑道:“如此,便讓蘇公子破費了!”
蘇淩笑道:“區區茶葉,值甚錢......”
齊世齋見蘇淩如此識趣,印象頗好,這才開門見山道:“我家主子要見你。”
蘇淩先喝了口茶,聞聽此言,差點被茶水噎了,咳了一陣,方驚訝脫口道:“誰?誰要見我?劉端?!”
齊世齋一皺眉,覺得這蘇淩到底還是沒有規矩,到底是個普通人。
不過普通人便更好施恩。
他隨即勉強的點了點頭。
蘇淩看了他幾眼,隨即神色恢複如常。
他並不急於說話,想了一會兒,這才表情平靜,聲音平淡道:“那行吧,拿來。”
齊世齋被蘇淩這忽的沒頭沒腦一句搞得有些懵,隨即一愣,疑惑道:“拿來什麼?”
蘇淩這才似有深意的一笑,不鹹不淡道:“旨意啊。”
齊世齋又是一愣,以為蘇淩錯意了,這才道:“這卻沒有,這次天子是秘密召見。”
蘇淩聞言,這才冷冷一笑道:“既如此,那齊公公請回去吧!”
說著站起身朝著裡屋的杜恒道:“杜恒,開後門,送客!”
杜恒應了一聲,隨即傳來後門吱呀的聲音。
然後杜恒晃著壯碩的身軀走進來道:“請吧......”
齊世齋聞言便是一愣,臉色一冷道:“莫不是不願意去。蘇淩你不過是個小小的西曹掾!天子見你,那是多大的尊榮!”
蘇淩擺擺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道:“我當然可以去,但是不能這樣去啊,這樣吧......”
蘇淩低頭思索片刻,這才抬起頭,朝著已然一臉怒容的齊世齋一呲牙道:“麻煩齊公公回去這樣告訴劉端,你就說他是天子,想見誰便可以見誰......”
齊世齋剛想說話,蘇淩一擺手又道:“既是天子,當光明正大,這般偷偷摸摸的,豈是天子所為?”
“你!......”
齊世齋一陣氣結,剛要想要動怒,卻忽的轉念一想,低下頭琢磨了一會兒。
再抬起頭來時竟已滿臉是笑,深施一禮道:“蘇公子所言極是!如此,老奴就告退了。”
蘇淩這才一擺手道:“嗯,走罷走罷,慢走,不送啊......”
待那齊世齋走了,
杜恒這才十分不解的問蘇淩道:“這可是天子大伴,你怎麼不隨他去?莫不是害怕他身份是假的?”
蘇淩一笑道:“身份卻是不假的,但我這麼偷偷摸摸的去了,豈不是太沒麵子了麼?”
杜恒無語的聳了聳肩道:“你在天子麵前還拽起來了......”
說著搖頭嘟囔著回自己房裡去了。
蘇淩將醫館的燈吹滅,聲音似故意大了許多道:“睡覺!”
他雙眼似有深意的朝窗外瞥了一眼,轉身走進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