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翰文不看他,仰頭閉眼,老淚潸然。
“我兒起來!男兒何必哭哭啼啼的?這亂世,生死離彆已然世間常事!平素我之教誨,聖人之書,你讀到哪裡去了!”田翰文忽地怒道。
田畿隻得站起身來,靠在一旁,低聲啜泣。
“蘇淩啊......”
“祭酒,您有話儘管說!”蘇淩忙道。
“你可有師父麼?”田翰文忽地開口問道。
“我......離憂山離憂閣閣主軒轅鬼穀是我恩師,不過,小子不成器,不過算個記名弟子......大晉先詩謫仙李知白,我也叩過三個頭,也是我的師父,他將他平生著書,搜集整理的詩冊都給了我......還有南漳醫聖張神農,黎庶神醫元化,小子跟他們學過醫道......”蘇淩小聲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啊!那也好,既然你有了這麼多的師父,可願再多一個麼?”田翰文似有深意地望著蘇淩。
“我......”蘇淩一怔。
“你若願意,便朝我叩三個頭罷......從此之後,你便又多了一個師父了!”
蘇淩愣在當場,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你是嫌棄我是個將死之人,還是覺得我田翰文不配麼?”田翰文淡淡道。
再不遲疑,蘇淩轟然跪倒。嘭嘭嘭地鄭重磕了三個頭。
“師父!......”
蘇淩動了感情,被田翰文攙起之時,已然淚流滿麵。
“死前聞道!更傳我衣缽,使我平生計論,策學,謀略有了後繼之人!田某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田翰文拍了拍蘇淩的肩膀,朗聲大笑。
“兒啊!我有事情交給你去做!”田翰文朝田畿喚道。
田畿趕緊抹了淚水,緊走兩步道:“父親,您有話儘管吩咐!”
“我之書著,文冊可還留著......”田翰文道。
“隻燒了一些信箋,書著和文冊當時孩兒未來得及燒,便被蘇公子阻攔了!”田畿道。
“好!很好!”田翰文大慰,一指蘇淩道:“徒兒不使書著焚毀,看來這是天意,上天把這些東西交給你,好讓你能更好地繼承我的衣缽啊!”
蘇淩忙道:“徒兒才疏學淺,便是將師父所有的書著,計論,策學全部都讀了,也是一知半解!”
“蘇淩啊!我信你!”
不知為何,此時死牢之內竟有些安靜,三個人都好一陣沒有說話。
“蘇淩啊,你那藥,管多少時辰......”田翰文率先開口道。
“這......一個時辰,當是有的!”蘇淩道。
“嗯......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時辰了,那些獄卒也快醒了......還有這潘承......”
蘇淩忙道:“他好說,醒了再砸暈就是......若是讓他現在醒來,徒兒也能做到!”
田翰文點點頭道:“文以修身,武安天下!我徒兒前途無量!但總是要離彆的......”
“師父......徒兒求您跟徒兒一起走罷!咱們回龍台,徒兒開了個小醫館,那裡清淨,無人打擾,師父不願見人,就在徒兒那裡住著,徒兒孝敬您!”蘇淩的語氣已然有些央求,眼淚打轉。
“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了!蘇淩啊,你既然已拜我為師,那為師便考考你的才學究竟如何,若是不行,我便罷黜了你這徒弟......以免你墜了我的名頭!還好,時辰還允許......”田翰文忽的正色道。
蘇淩一凜,一拱手道:“師父請出題!”
田翰文以手撚須,在牢中緩緩的踱著步子,思索片刻方道:“那就以為師今日之心境和境遇為題,做首詩出來罷!”
蘇淩點了點頭,低頭飛快的思考起來。
半晌,蘇淩緩緩抬起頭來。
強忍著淚水,緩緩吟了起來。
“辛苦遭逢起一經,乾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死囚牢裡論生死,聲名過處歎聲名。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詩吟罷,淚如雨下。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啊!好詩!好徒兒!好才學!田翰文收你為徒,是我平生做得最無憾的事情了!”田翰文說完,忽的轉身,背向蘇淩和田畿,緩緩的坐在雜草之上,已成老僧入定之勢。
“走罷......快走!徒留無益!”
便在這時,那潘承竟緩緩醒來,晃晃悠悠的剛站起來,卻被蘇淩向拎小雞子似的,一把拎了過來,冷聲道:“你這個玩意兒,聽好了,我走之後,好好對待我師父,若讓我知道,你對他照顧不周,無論何時,我必取你狗命!”
潘承頓時點頭若小雞啄米,卻有些丈二和尚道:“師父?田翰文啥時候成了你師父了......還有,田翰文不走了?打算留在這兒了?”
蘇淩瞪他一眼道:“你怎麼那麼多為什麼?你怎麼不問問我,我想不想殺了你啊......”
潘承頓時一縮脖子,一句話也不說了。
該說的話已然說了,該交代的事情也已經交待完畢了。
下一刻,便是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