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漳城下,兩隊守城士卒正在城下嚴陣以待,城頭上高挑的大蠟燈,將這個城門之下方圓數丈照如白晝。
忽的城門左側的一處側便門緩緩開放一個身穿暗紅色製式官服,神情陰鷙,腰懸細劍的男人緩步走了出來。
由於前兩日蘇淩和這些守城士卒發生了一些風波,這次這些守城士兵倒是學乖了不少,皆快步向前,打量了幾眼此人,卻是認得他身穿的乃是暗影司的製服,便知道此人定然也不說話什麼好惹的主。
領頭的士卒趕緊抱拳道:“這位大人,你是暗影司的哪一位啊......”
那陰鷙神情的人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也不說話,遞給這個士卒。
士卒接過一看,臉色一變,趕緊就要下拜,卻被這人一擺手道:“不必了,我今到此,隻為等一人前來,不必如此......”
這領頭的忙道:“是是是!伯寧大人親至,我這就去稟報我的上峰,讓上峰去請夏元讓將軍前來!”
原來,這個暗影司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暗影司總司正督領——伯寧。
伯寧眼神一立,聲音驀地重了一些道:“我方才說得不夠清楚麼?我來隻為等一人,不用如此興師動眾!你們該巡邏地巡邏,該防衛的防衛,不必驚動安東將軍!”
這兩隊士卒對視了了一番,忙點了點頭,既然伯寧大人不讓咱們多事嗎,那咱們就不要多事的好,以免哪日被暗影司
請去吃茶去。
士卒這才繼續巡守城門,伯寧也不多話,隻在城門下一立,一臉陰鷙地望著眼前數丈外的茫茫夜色。
他今夜來到城門之下,的確是在等一個人。
隻是,能不能等得到,他心裡著實沒底。
說得再清楚一些,他所等的這個人,跟他自己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受了蘇淩所托。
他一邊朝著茫茫夜色之中看去,一邊想著今日蘇淩見他所說的話。
蘇淩告訴他今夜後半夜,必然有沈濟舟身邊一個重要的人物前來舊漳投蕭元徹,此人是改變戰局,扭轉我軍糧草乏力的重要關鍵人物。
伯寧問蘇淩此人是誰,蘇淩卻故作神秘,並不告知,隻說此人太過重要,務必要全力保障他的安危。
蘇淩更是拜托自己替他在後半夜道舊漳城下等候此人前來,並安全將他送到丞相行轅府邸。
蘇淩還特彆強調,此事要嚴格保密,無論是暗影司的人還是其他的人,都不能說一言一語,尤其不能讓中領軍許驚虎和安東將軍夏元讓知曉,否則來投蕭元徹之人,恐有生命之憂。
最後蘇淩朝自己深深一躬,說拜托他親自前往相迎。
在伯寧的印象之中,蘇淩從來沒有如此鄭重過。
伯寧問蘇淩,為何不自己親往,如此也能更放心一些。
蘇淩似有深意地一笑,說什麼那舊漳城下的士卒不怕他這個將兵長史,卻是極其畏懼自己這個暗影司正總督領的。
伯寧隨即了然蘇淩
的意思,這才答應下來。
如今伯寧便是話付前言,來到了舊漳城下。
可是他雖然在這裡等著,但對於到底有沒有人從對麵黑夜中穿梭而來,那個人又是何人,是否真如蘇淩所言,足以扭轉整個與沈濟舟的戰局。
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可是,這些也不是自己該操心的,等著便是。
隻是,他不知道,他正胡亂想著的時候,城門高牆的另一處極黑的角落裡,還站著五個人,注目地看著城樓下伯寧的一舉一動。
這五個人三個在後,兩個在前。
在前麵的兩人,一黑一白,五人皆穿夜行衣。
那前麵的黑衣人見伯寧來了,表情之上隱隱有些笑意,朝著另外四人低低道:“好了,咱們的事情做完了,現在回去......繼續睡覺!”
另外四人輕輕的點了了點頭,下一刻五人所在之地,隻剩下了一片黑暗,再無人跡。
............
且說伯寧在城下等了一陣,剛有了些許的睡意,忽地聽到前方黑夜之中似乎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
聲音很小,那群士兵的本事是不足以聽到的,但伯寧卻是足夠聽得清楚。
果然來了!蘇淩好本事,但願現身的人,不要讓我伯寧失望啊!
伯寧心中一凜,警惕地看了下四周,見除了巡視的士卒,並未有什麼重要的人出現,他這才若無其事地低頭等著。
又過了片刻,黑暗中的腳步聲愈發清晰起來。這下便
是那些士卒也聽得清清楚楚了。
但見這些士卒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剛想大聲示警,卻被伯寧一個眼神製止,嚇得將話又憋了回去。
伯寧低聲斥道:“如此驚慌,像什麼話,來人便是我等客人,沒有你們什麼事,你們隻管巡邏就是!”
“是是是......”那領頭的人還是比較精明識趣的,忙點頭應了,跟其他的士卒再次巡視起來,隻是伯寧發覺,他們每個人手皆探向腰間的彎刀。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人緩緩地出現在城下光亮之處,伯寧閃目看去,隻見此人佝僂身軀,孤零零的一人,穿一件黑色長衫,背上背著一個鼓囊囊的包裹,走起路來,似乎腿腳還有些不太靈便,一瘸一點的。
來人正是趁著茫茫夜色夜奔至此的許宥之。
許宥之一人離開沈濟舟的營地,生怕被沈濟舟發覺,再被長戟衛捉拿回去。
若真如此,到時便是滅頂之災了。
一路之上,他惶惶如喪家之犬,時不時回頭看向來路。
好在除了黑夜茫茫,並未有什麼追兵趕來。
他想加快速度,可是無奈臀上所受之傷,的確有些重了。
他一邊暗自咒罵沈濟舟、郭塗和審正南等人,一邊咬牙堅持著,忍著傷處傳來的疼痛,迫使自己加快腳步。
直到後來,他覺得兩股之間越來越溫熱,濕粘無比。
他心中明白,那是傷口被扯動,原本凝固的血液,再次衝破傷口,將他的腰部一
下浸透所致。
今日我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我必全數奉還!
許宥之從來不白流血!
他就這樣異常艱難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以前他總覺著離蕭元徹舊漳城下不是很遠,甚至站在沈濟舟營地最高處,都可以看到舊漳城上的士兵的一舉一動。
可是,今夜,這條路翻滾著黑暗,看不到來處,更似沒有儘頭。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光明,抑或深淵。
他隻是趁著淒蒙的月色,朝後看去,卻看到地上點點的血跡,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
他的血,他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