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這些大道理,小女子本不願說,隻是我此番來,隻是想讓將軍明白,無論是覆亡的魍魎司,還是死去的文顏二將,審祖二義士,還是將軍你,甚至這渤海幾十萬亡魂,雖死,但卻死的一點都不值得,因為,你們都是那沈濟舟昭昭野心下枉死的冤魂罷了!”張芷月歎息道。
“你......你什麼意思......”蔣鄴璩心神一凜,脫口道。
“這還不明顯麼?將軍真的不明白?沈濟舟野心勃勃,卻色厲內荏,自滿虛偽,德不配位,整日以四世三公之名,沽名釣譽,蒙騙了多少如將軍這樣的真英雄!若他真的領袖群倫,胸中錦繡韜略,能成大事,倒還說得過去,可是將軍何不看看,自沈蕭開戰以來,他都做了些什麼?”
張芷月不卑不亢地質問蔣鄴璩。
“大將軍......主公他......”
張芷月一擺手,打斷蔣鄴璩道:“利令智昏,昏招頻出,先是不察不明,致使顏仇曝屍荒野,又知臨亭孤城,而不救援,導致文良孤軍被圍,橫死臨亭!再有苛責許宥之之罪,使得許宥之倒反渤海,麒尾巢一把大火,渤海將士皆為焦炭,他不想著罪己,反而為了臉麵封鎖消
息,更聽信郭塗這佞臣之言,令張臧二將去攻舊漳,這才使渤海四驍最後的兩將倒戈相向,沈濟舟主力人馬,一戰被摧,十不存一!”
蔣鄴璩默默聽著,臉上的痛苦之色愈發明顯,狠狠的抓住一旁的雜草,一語皆無。
“舊漳外,那沈濟舟一敗塗地,審正南和祖達授因他昏聵無能而陷入敵巢,最後不屈就死!而他呢,一夜之間,倉皇逃竄數百裡,哪裡還有什麼英雄的模樣!不僅如此,他一路收攏殘部,更每過一城,為了保證他自己的安全,還要帶走每一城近半數的守軍,以充他的人馬,原本他那一大敗,渤海各處早成危卵,他再帶走近半數人馬,形勢更是雪上加霜,這更給了蕭元徹長驅直入,擊破各城的機會!蔣將軍,我說的對不對......”張芷月緩緩問道。
蔣鄴璩此時已然深深的低頭,整個身體不斷地顫抖起來,握著雜草的手,更是越攥越緊了。
張芷月的話,如刀如劍,插在他的心口之上,令他心痛無比,千瘡百孔。
“世人皆知,滄水、天門二關,乃是渤海最後的兩道防線,二關在,渤海在,兩關亡,渤海危,可笑這沈濟舟為了自己的安危,竟然連滄水和天門的守軍都不放過,竟生生帶走了統共四萬的人馬,圖的就是臉麵,好讓世人都知道他聲勢複振,有精兵強將拱衛渤海城.......將軍,這種做法,豈
是主公所為?豈不荒唐?”
張芷月一頓,抬頭看向蔣鄴璩道:“將軍一直閉關不戰,隻靠神弩營與蕭元徹人馬周旋,就是因為你的滄水關被沈濟舟帶走了一萬左右的人馬,關內空虛,你無兵可用,無奈之下的無奈之法吧!試想,若將軍沒有損失這一萬餘人,試問如今這滄水關究竟是何人之天下也!”
“我......”蔣鄴璩一臉悲憤,喃喃道:“小女娘啊,你說的都對......可是,事已至此......滄水關沒了,我何獨生啊......”
張芷月冷笑道:“所以,將軍就和那些枉死的渤海將士一樣,甘願成為沈濟舟為了保命而犧牲掉的棄子不成?將軍啊,這樣的沈濟舟,這樣昏聵的主公,到底何德何能,讓你們心甘情願尊他一聲主公的,到底有什麼獨到之處,讓你們死心塌地地為他一己之私而赴死呢?”
張芷月霍然抬頭,一字一頓道:“如此不忠不義,虛偽荒唐的沈濟舟,你們保他作甚?你們尊他為主公又是是何道理!所以,你們這些人的死,渤海數十萬將士的死,真正的劊子手,是蘇淩,還是他——沈濟舟!”
“他不昏聵,文顏二將可死?他不多疑,魍魎司可亡?他不忠奸不辨,聽信讒言,數十萬大軍可能一朝覆亡?”
張芷月接連相問,字字如刀,聲音雖輕,卻重如山,朗如鐘磬,轟擊在蔣鄴璩的心中
,將他所有的執念和信仰轟擊得支離破碎。
“夠了!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蔣鄴璩忽的歇斯底裡地吼道。
“所以,往日種種,莫非皆是蘇淩一手造成的?將軍之恨從何而來,為何非要置他死地呢?”張芷月歎息道。
“嗬嗬......”蔣鄴璩驀地慘然一笑,點了點頭道:“小女娘,我不得不承認,你不過是尋常女娘,卻看得很透徹,也足夠的伶牙俐齒......但就憑你這番話,就想讓我說出蘇淩解毒之法,你還是癡心妄想了......蔣某人雖然不才,但也明白,以死明誌也,事到如今,我便一死而已,追隨渤海那些死去的英魂罷!”
“一死而已?蔣將軍真的以為你死了,就一死百了了麼?”張芷月淡淡道。
“嗬嗬......我死了,我主定然明白我乃渤海忠貞之士,我蔣氏亦可名垂於竹帛也!”蔣鄴璩緩緩地閉上眼睛,喃喃道。
“是麼?蔣將軍,你相信你說的麼?不如小女子替蔣將軍分析一番你的身後事如何?”
張芷月淡淡一笑,不等他說話,從容道:“將軍比我清楚,沈濟舟成今日之勢,當感謝的是一個名為鞠剡的人罷......”
“你......竟然知道鞠剡?”蔣鄴璩顫聲道。
“嗬嗬......那鞠剡乃是世間少有的將才,若不是他,如今渤海怕是拓跋蠡和沈濟舟兩雄爭霸罷!那鞠剡忠
心耿耿,嘔心瀝血,不畏生死,給沈家打下了這渤海五州的大好天下,卻因為那沈濟舟生性猜忌,忌憚他功高震主,找了個由頭,將他處死,更鞠剡一門連帶被斬,整個鞠氏再無人生還,從此之後,鞠剡和鞠氏成了渤海禁忌和頭號逆臣!鞠剡一生戎馬,為了沈濟舟東征西討,到最後落了個如此下場,真是可悲可歎啊!”張芷月歎息道。
“你......你說這個作甚,我蔣某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我如何能......”
張芷月立時打斷他,昂首一字一頓道:“是麼?蔣將軍,您真的就一個人,毫無牽掛?可是,據我所知,那沈濟舟為何放心你能在和滄水關鎮守數年而不將你調往他處,卻是另有原因......”
“你......此話何意?”
“嗬嗬......大晉有個規矩,將領兵在外,將之親族將入朝為質,這是為了防止將擁兵自重,威脅朝廷......如今晉室衰微,各方諸侯好得不學,偏偏學了這一手......如今各路諸侯雖然不是每次都如此做,比如那蕭元徹已然很多次沒有再讓他手下將領在出兵時供親族為質了......但有一人除外!”
張芷月頓了頓道:“那個人便是沈濟舟,沈濟舟行事,隻要有非沈氏將領領兵在外,必留其親族為質,任何人都不例外,包括蔣鄴璩,將軍你吧!”
“你.
.....到底想說什麼......”蔣鄴璩的聲音不知為何,開始顫抖起來。
“嗬嗬......沈濟舟的行事做派,怕是蔣將軍比我更清楚罷!一旦滄水失陷的消息傳到渤海城,定然會引起恐慌,那些勳貴世族定然會趁機詰難沈濟舟,到時候沈濟舟必然要給他們個交代,但沈濟舟豈會將罪責攔在他自己身上,甚至會為了掩蓋滄水關他帶走了了近萬人,造成關城空虛的真相——將軍莫說他不會,麒尾巢的事情可是你清楚的!”
說著,張芷月抬首凜凜道:“若沈濟舟將這過錯全部歸結於你蔣鄴璩作戰不力,丟失滄水關,要取你親族之人性命,以此堵住悠悠之口,蔣將軍,怕你做不得渤海的忠貞之士,倒成了徹頭徹尾的罪人了!”
“你.......天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蔣鄴璩所有的信念,在此刻刹那崩塌,絕望使他不顧一切地悲憤呼喊起來。
“我若記得不錯,將軍與尊夫人伉儷情深,夫人遺有一子,將軍思念亡妻,便為這個孩子取名叫做,蔣念榛,實乃尊夫人閨名中有字諱榛之故......”
“你......你到底是誰!為何知道我的事情,為何知道阿榛!為何又知道我的孩子喚作蔣念榛!......”
蔣鄴璩渾身顫抖,聲音也顫抖起來,顫巍巍地用手指著張芷月。
“唉......蔣念榛..
....那是一個多麼天真爛漫,而又聰穎善良的小男孩啊......將軍忍心,他因你枉死而背負罵名,然後被押在渤海城街頭,被人唾罵,最後被梟首而死麼!”張芷月緩緩抬頭,望著蔣鄴璩。
“你.......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告訴我!”
蔣鄴璩狀如瘋魔,歇斯底裡地吼道。
“蔣將軍,真的想知道我是誰?罷了,小女子多年之前,曾是蔣將軍的一位故人......曾與貴公子有一麵之緣......想來那時公子不過剛剛三歲......”
張芷月歎息一陣,緩緩道:“既如此......將軍就看看,我到底是誰吧!”
說著,張芷月緩緩抬起蔥指,輕輕地摘下罩在麵前的輕紗。
蔣鄴璩灼灼地盯著張芷月的一舉一動,輕紗輕啟,一張輕靈俏麗的容顏出現在他的麵前。
蔣鄴璩先是一怔,忽地似想起什麼,蹬蹬蹬地倒退數步,用顫抖的手指著張芷月。
“你......原來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