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樁子,便是當年皇甫將軍的拴馬樁......皇甫將軍走後,這裡的百姓都懷念他,便不舍得拆了這石樁子,反倒加以保護,四時祭奠朝拜......”那老嫗緩緩地說道。
“原來那是......我還以為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我曾見過很多老人們總在那裡駐足跪拜,十分的虔誠,原本還不解呢......”溫芳華方疑惑稍解的點了點頭。
“皇甫將軍當年駐軍在此的時候啊......整個青羽軍已經氣數已儘了,青羽軍最大的匪首李太平身死......青羽軍各部分崩離析......其他的青羽軍成了過街老鼠,被地方軍隊和百姓阻擊,基本已經肅清了,隻有離著這裡不遠的,濟州與天門關交界的青燕山中,還盤踞著整個青羽軍最強的勢力——青燕軍,張黑山!”老嫗緩緩地道。
“皇甫將軍將大軍駐
紮在此處,便是要伺機攻打青燕山,肅清最後一股青羽軍的勢力,剿滅張黑山這個大匪!”老嫗又解釋道。
“原來如此......”溫芳華緩緩地點了點頭。
“當時啊,這裡的百姓都愛戴皇甫將軍,不僅是我們這個村子,遠些的十裡八村,各處村鎮都擁護皇甫將軍......所以,隻要家中有男丁者,隻要成年,每家每戶皆送他們入了皇甫將軍的軍中,更告訴他們,不要以家為念,要跟著皇甫將軍,殺儘那些狗賊反叛,建功立業,衣錦還鄉......”
老嫗的眼中閃著光芒,聲音蒼老而沉鬱道:“當時,皇甫將軍大為感動,歎息說,民心可用......他親自出營,向我們這些士兵的家屬承諾,他一定會竭儘全力,殺賊安民,同時,會全力保護這些百姓送入軍中的男兒,讓他們早日回家......團聚......”
“當時啊......所有百姓都十分踴躍,老母親老父親送子參軍,婦人送夫參軍,女娘送情郎參軍......參軍的人一眼望不到頭,從山頂排到了山腳......那場麵,是老身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啊......”
老嫗緩緩地閉上眼睛,神情滿是自豪,聲音也大了些許道:“在這些送人參軍的隊伍之中,有一個如你們這般的女娘,喚作杏娘......當年啊,她比你們的年歲還小
上一些......隻有二八的年華......那模樣啊,可俊了......嗬嗬嗬,比起你們,也不差上下呢!”那老嫗說著,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
張芷月和穆顏卿對視一眼,已經知道了,這杏娘到底是何人了......
“這杏娘啊......也是送人參軍的,而這個人,是個俊小夥,杏娘的阿哥......她的未婚夫......鄭念恒......杏娘心心念念的......恒哥哥......”
那老嫗講到這裡,滿眼的甜蜜和幸福。
張芷月心中一動,看著這老嫗,眼淚無聲落下。她似乎已經猜到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了。
“這個杏娘啊......人如其名......喜歡吃杏子......她的恒哥哥,便在她家的後山,種了許許多多的杏樹......兩個有情人兒約定......等到杏樹開了花,結了滿山的杏子,便是他們成親之時......”
老嫗緩緩地閉起眼睛,沉醉在那泛黃的歲月之中。
“於是啊......這杏娘就每天的盼啊,等啊......終於,一年又一年......三年之後,杏樹都長了起來,真就結滿了杏子......也就是在那時,杏娘親手為自己準備好了嫁衣,因為她要嫁給那個一輩子最重要的人,她深深愛著的鄭念恒,她獨一無二的恒哥哥..
....”老嫗聲音溫柔,竟帶著一絲的羞怯。
張芷月和溫芳華都認真的聽著,不說話,生怕一個插嘴,便驚擾了眼前這位阿嬤沉醉的回憶。
“可是......離著成親還有三日,那恒哥哥似乎變得不太開心了,說話也少了,雖然與杏娘見麵之時,仍舊十分的溫柔和憐愛,可是,杏娘能夠感覺到,他分明不開心,更有些心不在焉......”
“嗬嗬.....成親對於每一個女娘來說,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杏娘不想有遺憾,這才哭唧唧地對她的阿恒說,是不是他心中有了彆家的女娘,不喜歡杏娘了......”
老嫗忽地淡淡笑道:“小女兒家的心思,現在看去.....的確是有些可笑......”
“阿恒告訴杏娘,他對杏娘的心從未改變,也無時無刻地想娶杏娘為妻......隻是啊,大匪青羽軍餘孽張黑山,就在離此不遠的青燕山中,如果張黑山不滅,他們是過不了好日子的......如今家家戶戶的好男兒都踴躍投軍,自己堂堂七尺熱血男兒......卻......”
“他十分鄭重地告訴杏娘,他也想投軍,他要上戰場,追隨皇甫將軍,上陣殺敵,不為彆的,為了保護他的杏娘,也為了保護生他養他的村子!......”那老嫗緩緩地說著,聲音再次變得滄桑起來。
“那他
去了麼?......”張芷月小聲地問道。
“去了......就在本是他該與杏娘成親的那日,他娶投了皇甫將軍的軍隊......而且,是杏娘親自將他送到了軍中的!......”老嫗緩緩地說著。
“猶記那日,秋日晴空,麥浪翻滾......杏娘與阿恒手牽著手,一路說說笑笑地送阿恒投軍,杏娘更是親手摘了好多的杏子,親自交到阿恒的手中......她告訴阿恒,恒哥哥......你若是想杏娘了,便吃一顆杏子......就想杏娘陪在你的身邊......”
“她告訴阿恒......恒哥哥......你不要不開心,也不要失落......今年杏子熟了,咱們不能成親,待到明年,杏子還會成熟......明年不行,後年還會成熟......杏娘會每年都在那滿山的杏林之中,看著杏子成熟,聞著滿山杏香,等候恒哥哥回來......回來娶杏娘為妻。”
“她告訴阿恒,等到你回來,咱們這一生一世......便永遠也不再分開了......”
那老嫗緩緩地說著,臉上笑意滿滿,可是笑著笑著,眼角卻有一顆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滴落,滴落在她蒼老而枯槁的手指上。
“阿恒對杏娘說,杏娘......你放心,阿恒一定會回來,回來娶你為妻......杏娘,你一定
、一定要等我,一定一定不要忘記我......”那老嫗緩緩地說道。
“那......阿恒他回來了麼?”張芷月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可是,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小聲問道。
“杏娘送走了阿恒,就真的如他們之間約定的那樣......每日都守在那滿山的杏林之中......”
“一年......杏花開杏花落,杏子熟,杏子落......兩年,杏花開杏花落......杏子熟,杏子落......那滿山的杏花,開了謝,斜了又開,如此時光匆匆過去......杏娘等來了一年又一年的杏子成熟,卻一直未等到她的阿恒哥哥歸來......”
“阿嬤......”張芷月和溫芳華心中不忍,低低的喚了一聲。
“不僅是杏娘,這個村子所有的人家,老父老母也一直未等到自己得兒子回來;婦人未等到丈夫回來;更多的如杏娘這樣的女娘,也未等到自己的情郎......回來......”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仍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著他們回來,因為他們每個人,包括杏娘,都始終堅信,他們等的人兒啊,終有一日,必然會回來!.......”
那老嫗說著,原本有些淒哀的麵容上,驀地浮現出無比堅定的希冀。
她說到這裡,不再說話,似乎還沉浸其中,不願醒來。
溫芳華輕輕的拉了
拉張芷月的衣袖,儘量的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了這老嫗道:“芷月......不管是阿嬤,還是這村子的其他人,定然是等不回他們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當年皇甫雋一案,牽連甚廣,皇甫雋最後屯兵青燕山,眼看就要剿滅張黑山了......可是朝廷卻派了天使官前來,力拘鎖帶,將他打囚車裝木籠,押回了京都龍台......而皇甫雋隸屬的所有士卒部將,除了幾個要職副將,被一同押回,其餘的士卒......皆被遣散.......”
“為何會如此?......皇甫將軍可是有大功勞的啊!”張芷月心中驚訝,但還是聲音極低的問道。
“朝廷權利爭鬥,相互傾軋,你死我活......皇甫將軍常年擁兵在外,朝廷忌憚......這才......皇甫將軍被宣布了三大罪狀,褫奪官階......問斬了......還有那些士兵,說是遣散,其實是......”
溫芳華說到這裡,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不料,卻驚動了這個老嫗,那老嫗猛然睜開眼睛,滿眼噴薄而出的潑天恨意,眼神灼灼,恨聲道:“反叛!皇甫將軍和他的士卒,對百姓秋毫無犯,更是殺的青羽軍幾乎覆亡,若不是朝廷拿他回去,這青燕山,早就是大好河山,怎樣也不會如今被各處青羽軍餘孽占據,烏煙瘴氣
,生民不得安寧的煉獄之地了!”
“這樣的皇甫將軍,這樣的軍紀嚴明的士卒,他們若是反叛,那這朝廷之上的蠅營狗苟之輩,又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