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啊,總會這樣想......沒有見到屍體,就說明一切都還有希望......阿恒哥哥他就還在這個世上,可能因為這樣或
者那樣的不為人知的原因,他始終沒有回來而已,隻要杏娘每天的等著,等在這舊屋子裡,等在後山的杏林之中......」
「杏娘的阿恒
......終有一日,必將會回來......」
「阿嬤......」張芷月和溫芳華心中的鬱結終於被緩緩的打開,輕輕的喚道。
「不管回來的是人,還是屍體......他都會回來的!......其實不用自怨自艾,也不用悲傷......人這一輩子啊,真的太漫長了......有一個念想,心中有一個人,時時刻刻地想著......這樣才不會無聊和孤單......芷月丫頭、芳華丫頭,你們說,是不是......」
老嫗說著,望著張芷月和溫芳華,緩緩地笑著,慈祥而滿足。
「阿嬤說的是......是芷月對蘇淩的愛,比不上阿嬤對阿恒的愛......我怎麼會憑著一句斥候的話,就認定蘇淩哥哥他......死了呢......」張芷月眉頭微蹙,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在責備自己。
「芷月......你已經很堅強了......何必對自己如此求全責備呢......」溫芳華趕緊握著張芷月的手安慰道。
那老嫗這才笑容舒展,心疼的看著張芷月道:「芷月丫頭......你年歲還小,經曆的事情畢竟有限......在年輕的一輩人中,你已然是心智極為堅定的人了......」
「隻是......你想要弄清楚,你的蘇淩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麼?」老嫗淡淡的笑著問道
。
「想......從我知道這個消息開始,這個念頭便在芷月的心中瘋長,一刻也未曾停息過......」張芷月聲音堅定,一字一頓道。
她的臉上,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悲傷和淒然,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和執著。
「那便回去......回到蘇淩生活的地方去,去那裡見每一個與蘇淩有關的人,問一問,你的男人,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說你的男人已經死了......告訴他們,沒有見到屍體,你的男人就還活著,活得好好的!」那老嫗的聲音也驀地大了許多,像是在鼓勵著張芷月。
張芷月驀地攥起了拳頭,使勁地點了點頭道:「阿嬤說得不錯,懦弱和哭泣,解決不了問題,也找不到芷月想要的答案,更救不了蘇淩!......所以我要回去!」
「芷月.....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去蕭元徹的軍營之中,尋找蘇淩,打探與他有關的消息?」溫芳華眉頭微蹙,其實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張芷月去的,畢竟那裡是蕭元徹的軍營,張芷月要去那裡,意味著,很多不確定的危險會隨時出現。
「芳華阿姊......芷月想清楚了,芷月要進蕭元徹的軍營,就算千難險阻,危險重重......隻要知道蘇淩他沒有死,一切都值得!」張芷月堅定的說道。
「可是芷月......有句話,我還是要說
在當麵的......我其實並不讚同你入蕭營......畢竟蘇淩當初將你留在綰溪村,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你若現在回去,當初蘇淩為你謀劃的一切都將沒有意義.....」
溫芳華頓了頓,又道:「不過......現在蘇淩的情況不得而知,我也知道,強留你在綰溪村,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你的......蘇淩的生死,無論如何,你也會弄個清楚明白......但是,芷月,你有沒有想過,你抱定了所有堅定的信念和希望,去了蕭營,等待你的最終的答案,可能就是......蘇淩他已經死了......芷月,你可曾想過,真的是這樣,你該怎麼辦呢?」
那老嫗聞聽溫芳華如此問,也緩緩的看向張芷月,似乎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阿嬤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讓我相信蘇淩已經死了,就要讓我張芷月親眼看到蘇淩的屍體......否則,無論是誰,蕭元徹也好,郭白衣也罷,便是百個千個人都說蘇淩已經死了......」
「我張芷月,亦是不信!......」
那老嫗聞言,欣慰的笑著點了點頭道:「芷月丫頭......大膽的去吧,蘇淩在那裡等你!......」
溫芳華眉頭仍舊微蹙,半晌方一跺腳道:「芷月......若是你去了蕭營...
...真的看到了你的蘇淩,隻是躺在營中的一具冷冰冰的屍體的話呢,你該怎麼辦......」
「我......我沒想過......」張芷月神情一暗,使勁地咬著自己的櫻唇。
「芷月丫頭......不要害怕,假如你真的看到的是一具屍體,那也是了了你的心願了,不是麼?你還能見到你的蘇淩哥哥......還能與他死在一起......」
那老嫗緩緩地搖頭歎息道:「而我......恐怕這輩子與我的阿恒哥哥葬在一起,都將是難以完成的奢望了......」
那老嫗緩緩地說著,緩緩地笑著,直到這時,她的笑容中才有了淡淡辛酸之意。
張芷月心神劇震,忽地使勁地點了點頭道:「若是看不到蘇淩的屍體,那蘇淩就是沒有死,那我張芷月便在蘇淩的營中,等候蘇哥哥歸來!」
「他一日不歸,張芷月便等他一日,他一年不歸,張芷月便等他一年!他十年不歸,張芷月便等他十年......日子一天天過......很快的......」
張芷月像在對溫芳華說,又像在對這老嫗說,而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倘若......蘇淩哥哥真的死了,那我張芷月便親眼地看著他的屍身裝入棺槨,我要親眼看著他入土為安......」
「然後......張芷月的一生......便也就過完了..
....」
說到最後,張芷月的聲音雖小,卻說得堅定而釋然。
溫芳華聞聽此言,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顫聲道:「芷月......萬一真的......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張芷月擺了擺手,忽地朝著那老嫗施了一個大禮,恭敬地說道:「多謝阿嬤教我......張芷月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了!」
那老嫗並不說話,隻是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再看張芷月一拉溫芳華道:「芳華阿姊,咱們這就動身,咱們來時的馬兒就在外麵......現在咱們策馬前往蕭元徹的大營,定更天之前,必然能夠趕到......到時候,便可以知道我蘇淩哥哥所有相關的消息了......」
溫芳華起初有些為難,稍作遲疑,但心中明白,如今攔著張芷月不讓她去蕭元徹的大營,是絕對攔不住的。
溫芳華的性子灑脫,最終朝著張芷月淡淡一笑道:「好吧......這許多天了......我也該回去見見我家不浪了......芷月妹子,阿姊陪你一起去!」
「謝謝.....阿姊!」
再看一紅一綠,兩個女娘大步走出那農舍,站在門前,朝著屋中端坐的老嫗深深施了一禮,這才轉頭,大步朝著院中的兩匹馬走去。
張芷月和溫芳華皆纖腰一擰,翻身上馬,同時揚鞭打馬,清喝一聲道:「馬兒,咱們走——駕——」
兩匹駿
馬,皆唏律律地嘶鳴了一聲,四蹄
揚起,朝著蕭元徹的大營,疾馳而去。
馬蹄消失,那一紅一綠的身影也消失在那老嫗的渾濁的眼中。
太陽,終於在這一刻,落下了天際。
那農家的屋中,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
那老嫗仍舊坐在那裡,不動不言,渾濁的雙眼看著張芷月和溫芳華離開的方向。
終於,她緩緩的一聲歎息,那歎息,滄桑之中帶著無儘的孤獨。
「阿恒哥哥......客人走了......杏娘也該去杏林中為你摘些杏子了......」
那蒼老的聲音響起,不知為何,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悲傷。
「阿恒哥哥......杏娘窮其一生,都未曾等來你或生或死的消息......可是,阿恒哥哥啊......杏娘卻知道自己已經老了......老到,或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來杏林給你摘杏子了......」
「不過,阿恒哥哥,你要相信杏娘......杏娘不久便可以與你相見了......」
「這一見啊......杏娘永遠都不要再與阿恒哥哥分開了......好不好?」
夜,月光如紗。
當年有明月,曾照癡情人。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