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端越說越氣,到最後,更是咬牙切齒道:「不說這蘇淩有沒有資格,可是這諡號隻能是死人才能追賜的,他蘇淩可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朕要真的給了一個活人諡號,朕豈不是妄稱天子了麼?此事,萬萬不可!......」
何映淡淡一笑,似有深意地看向劉端,並不急著說話。
劉端被何映看得有些不自在,這才道:「日央啊......你是不是覺得朕很沒用啊......」
何映擺擺手道:「聖上乃天子......受命於天!身份尊崇,無人可比......聖上既然坐了這江山,便是唯一,任何人膽敢有非分之想,便是篡逆......更何況,在日央的眼中,聖上從來都不是懦弱的昏君......而是一位隱忍、堅毅的明君!......」
何映這次終於沒有再自稱奴才。
劉端聞言,神情激動,顫聲道:「日央......朕在你的心中真的如此......」
何映點了點頭,方又似有深意道:「聖上嗎,難道真的不考慮考慮,奴才的提議,準了蕭元徹塘報中所奏的一切麼?......」
「蕭元徹想乾什麼......朕都有可能考慮,除了這些事,絕無可能!......」劉端一擺手,態度十分堅決道。
何映淡淡一笑道:「聖上......若是奴才覺得,您隻要答應了給那蘇淩封侯賜諡,此事對咱們百利而無一害,聖上您難道還不願考慮考慮麼?」
劉端聞言,就是一怔,看著何映,目光連閃,有些發熱的腦袋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思忖半晌方道:「日央啊......你的意思是......」
「聖上......那蘇淩若是真的死了......這封侯賜諡的要求,的確是非分之想,更是蕭元徹狂妄自大,目無聖上......聖上要是不準此事,倒也真的是為了天子尊嚴......」
何映頓了頓,又道:「可是,實際上蘇淩並未死......聖上不答應給他封侯賜諡,並不是在維護天子尊嚴,而是在幫他,助他......脫罪!」
「什麼......日央,這是什麼意思,為何朕不答應便是在幫蘇淩脫罪啊?......」劉端一臉的驚訝和不解道。
何映的眼睛變得奕奕有神起來,朝著劉端一拱手道:「聖上您也說了,要是給一個活人追封侯爵,追賜諡號,那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活的好好的,竟然有了諡號......這是不是其罪
一也......」
劉端聞言,眼珠轉動,沉吟起來。
「蘇淩既然活著,卻隱瞞真相,欺瞞聖上,聖上被其所蒙蔽,體恤蘇淩之為國殉難,親賜諡號,極儘哀榮,可是到頭來,卻是他欺瞞了聖上,欺瞞了滿朝公卿......是不是天下的罪人?其罪二也!」
「蘇淩既未死,卻有了諡號,更是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罪不容恕,其人當誅!......若是聖上真的這樣做了,他蘇淩可逃得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逃得過大晉律法......欺君之罪......他蘇淩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何映越說,聲音越大道:「再者......一旦聖上您真的這樣做了,那活蘇淩還敢肆無忌憚的露麵麼?一旦他露麵歸來,便坐實了他欺君未死之罪也......所以,活的蘇淩也是死的......到時候,他隻有兩條路可選,要不他自己死,這件事也就徹底做成真的,那聖上以一虛妄的侯爵和一個字的代價,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如何不可呢?要不.....他還活著,那就讓那欺君大罪,讓他徹徹底底的成為一個死人,又如何?......」
言罷,何映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因此......奴才以為,此事應當全部答應下來,而且要辦的隆重正式,還要昭告天下,讓蘇淩被追封的侯爵和諡號,家喻戶曉,天下傳揚......那蘇淩,倒是想活,都不那麼容易了.......」
「嘶——」劉端深深的吸了口氣,半晌方回過味兒來,忽的一拍龍書案,大喜道:「日央所言極是!....
..那就讓蘇淩徹徹底底的做了這死後追封的侯爵之位吧......還有這諡號......也要得體,要慎重,不能草草了事!......」
何映一臉笑意,點了點頭沉聲道:「聖上英明......奴才恭請聖上下旨!......」
「日央,為朕研墨,拿筆!」
「喏——」
何映將筆墨紙硯備好,放在龍書案上,又挑亮了燭光,親自舉著。
劉端挽了挽袖麵,興衝衝地提起筆來,飽蘸了濃墨,剛想寫些什麼,忽地整個人怔在那裡,遲遲不下筆,那握筆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何映有些疑惑道:「聖上......您難道還有所猶疑麼?此乃天賜良機,失而不複啊!」
劉端忽地頹然地坐在龍椅之上,歎息搖頭,半晌方道:「朕沒有猶豫......但日央啊,你和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啊......蕭元徹既然敢大張旗鼓地以六百裡塘報的形式報朕,讓朕為蘇淩賜侯賜諡,又令沿途舉哀,斥候呼號,想來他也必有準備......朕覺得他蕭元徹定然留有後手啊......若是朕真的就這樣按他說的做了,萬一到最後,不但除不了蘇淩,反而落入他蕭元徹的彀中,讓蘇淩白白撿了一個侯爵......那朕......那朕可是大晉的罪人!愧對大晉曆代先皇啊!......」
何映眼中閃過無比的失望,搖頭歎息,忽地正色道:「聖上,您是天子,這是您的大晉!......這件事本就是欺君,任是任何時候也改變不了的......蘇淩不行,蕭元徹亦不行!聖上,您真的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麼?」
「朕......」
「蘇淩區區山野之徒,不過將兵長史,聖上怕他何來!......」何映一字一頓道。
「日央啊......真不是怕蘇淩,朕是忌憚蘇淩背後的那個蕭元徹啊......這麼多年了,朕跟他較量,每次都是滿懷希望,每次都是一敗塗地......從來都沒有勝過啊......這一次......若是再失敗......真的顏麵何存?」劉端一臉的淒
哀無奈道。
「聖上!您就算現在駁了蕭元徹的塘報,到時候那蕭元徹豈能善罷甘休?若是他越俎代庖,直接追封蘇淩,到他班師之時,聖上可敢再治他之罪,可敢再治蘇淩之罪?恐怕到時候,聖上您的顏麵是不是比此時還要......」
何映說完,忽的大跪於地,叩首道:「賀日央......懇請聖上莫再猶豫,下旨吧!到時候,日央便是粉身碎骨,聯合心向聖上的大臣武將嗎,也要致蘇淩死地,保衛聖上天子尊嚴!請聖上相信日央!......」
「這......」
劉端一咬牙關,久久無語,忽的一擺手,長歎道:「罷!罷!罷!......既如此,朕寫......朕這就下旨!......」
言罷,劉端提起筆來,剛要動筆寫,何映的聲音又響起道:「聖上打算給蘇淩追封什麼侯爵,又要賜他什麼諡號呢?」
「這......朕還未想好,不過什麼不都是做做樣子,隻要蕭元徹知道朕已經做了不就行了麼?隨便給一個罷!」劉端有些不耐煩的道。
「奴才以為,蘇淩勇烈,以身殉國......大晉痛失棟梁,天下文壇痛失詩謫仙領袖,此乃大晉之悲,大晉之哀也!......如此,賜侯爵和追賜諡號不可兒戲,更不應等閒視之,聖上您亦不能乾綱獨斷,草草了事......」
何映又叩首了幾下,方沉聲道:「聖上當下旨尚書台,彙同中書、門下及六部,以及在京三品以上各部堂官......由他們共同擬侯爵和諡號,上奏聖上,由聖上聖心裁決!」
臨了,何映方陰惻惻道:「既然想把蘇淩已死的消息,天下皆知......那就鬨大,鬨的越大越好!......」
劉端如何不明白何映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才深深地點了點頭道:「準奏!朕這就下旨......何映啊,你乃中常侍,這旨意,便有你親自前去宣旨罷......這樣也能彰顯朕痛心國失棟梁的哀痛之意!......」
「奴才何映......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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