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季陽還未表達對李桓的無語, 那邊周音兒看到他們,便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掙紮著從泥濘裡爬出來, 哽咽著朝陸遠等人跑去。
她一身臭泥, 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味道,囂張橫行慣了的錦衣衛們,愣是在她急急衝過來時集體後退一步。好在周音兒雖然氣昏了頭, 可對錦衣衛的恐懼深入骨髓,所以隻堪堪跑到離陸遠五步遠的地方便硬生生停下了, 流著眼淚控訴――
“陸大人,簡家姐妹欺人太甚,竟然想要謀害我,待會兒小女要將此事上告聖上,還望諸位大人能為小女做個人證,我周國公府定有重謝!”
簡輕語聞言清了清嗓子,心想這女人也不算傻, 知道請錦衣衛幫忙的時候把自己親爹搬出來,這樣不管道義上還是利益上,都能搶占先機……可惜了,她遇見的是陸遠他們。
簡輕語揚起唇角,偷偷朝陸遠眨了眨眼睛,陸遠警告地看她一眼, 她頓時縮了縮腦袋, 老實了。
季陽看到這一幕,頓時咬著牙掐住了胳膊, 李桓嘶了一聲,皺眉看向他:“季哥, 你怎麼了?”
“心情不好。”季陽手上用勁更深。
李桓:“……你心情不好,能掐自己的胳膊嗎?”莫名其妙地掐了他一下,他險些叫出聲。
季陽白了他一眼:“那多疼啊。”
李桓:“……”
兩個人鬥嘴的功夫,周音兒的哭聲已經停了,隻怯怯地看著陸遠,等著他為自己討回公道,然而――
“陸某隻是湊巧路過,並未看到什麼,恐怕不能為周四小姐作證。”
周音兒猛然睜大眼睛:“不、不可能……”
“怎麼,你覺得陸大人在撒謊?”季.惡婆婆.陽頓時不悅。
周音兒雖然在家橫慣了,可也絕不敢招惹錦衣衛,聞言急忙搖頭:“小女不敢,小女不敢,隻是……即便沒看到,方才簡輕語說的那些話,各位大人也該聽到了,不也可以證明是她推了小女嗎?”
簡輕語說話的時候,他們可都在呢,隻要耳朵沒聾就會聽得清清楚楚,一樣可以為她作證。
然而陸遠直接否認:“沒聽到。”
周音兒看著他睜眼說瞎話,甚至在說完沒聽到之後,還回頭看向其他錦衣衛,淡定地問一句:“你們聽到了嗎?”
李桓:“沒有!”
簡慢聲低下頭,抬手遮掩唇角笑意,李桓瞄了她一眼,黝黑的臉上泛起一點詭異的紅,但因為膚色太深,並未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他們都這麼說了,其他錦衣衛自然也跟著否認,季陽倒是不安分地想承認,但對上陸遠的視線後瞬間站直了,半點都不敢再皮。
聽到他們所有人都堅決否認,周音兒再傻也能看出門道了,本就委屈憤怒的她瞬間激動:“你們分明就是偏幫她們兩姐妹!你們這些、這些無恥之徒!我現在就去找聖上,他定會還我一個公道……”
“周四小姐,”陸遠緩緩開口,打斷了她下麵的話,“聖上近日未必想見周國公府的人,若是為了國公府考慮,我勸你最好還是小事化了,免得引起聖上厭煩,再連累了國公府。”
周音兒猛然睜大眼睛,對上陸遠的視線時後背起了一層冷汗,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姑母被連夜送回京都的事,想起父母前夜對她的耳提麵命,再看現在,她竟然跑來開罪聖上最信任的錦衣衛……想到這裡,她在炎夏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簡輕語見她終於安分了,便咳了一聲打破沉默:“馬上就要開席了,周四小姐不如早些回去換身衣裳,若是以這副樣子出現在聖上麵前,聖上怕是會不高興的。”
周音兒聞言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咬著唇扭頭跑了,臟兮兮的腳在地上踩出一長排鞋印。季陽猛呼一口氣,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總算是走了,臭烘烘的,難聞死了。”
其他錦衣衛立刻深表同意,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
簡輕語沒忍住,唇角翹起一點弧度,和簡慢聲對視一眼後一同走到眾人麵前,微微福了福身:“多謝各位大人。”
“各位大人。”陸遠沒什麼情緒地重複一遍重點。
簡輕語的臉突然泛熱,清了清嗓子儘可能鎮定:“主要是謝謝陸大人。”
季陽斜眼睨她,將‘唾棄狐狸精’五個字刻在臉上。
簡輕語直接無視他,道謝之後看向簡慢聲,本來想暗示她趕緊離開,結果她還在與李桓對視,專注得仿佛魂都被吸走了。
簡輕語悄悄拉了她的袖子兩下,簡慢聲猛然回神,匆匆低下頭後便不說話了。簡輕語無奈,隻好代她開口:“陸大人,時候不早了,家父應該要等急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嗯。”陸遠淡淡道。
簡輕語得了準許,立刻拉著簡慢聲就走,兩個人莫名其妙地越走越快,最後乾脆小跑起來。季陽看著她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好半天才無語地看向陸遠:“我們也沒做什麼吧,她們怎麼跑得跟兔子一樣?”
陸遠掃了李桓一眼,李桓頓時抿緊薄唇站直,不敢與他對視。陸遠麵上古井無波,直接轉身離開了。
他一走,李桓等人也跟了過去,很快就隻有季陽一個人落在後麵,愣了半天的神後才不解開口:“怎麼都走了啊?”
……
簡輕語和簡慢聲飛快地跑,直到快進主殿時才猛地停下,深呼一口氣調整氣息,這才慢吞吞地往前走,等走到主殿門口時,兩人已經不見異常。
周勵文還在門外等著,看到她們後急忙上前,四下巡視一圈沒看到周音兒,便立刻問簡慢聲:“音兒呢?”
“她回去換身衣裳。”簡慢聲平靜回答。
周勵文蹙起眉頭:“聖上馬上就要來了,她這個時候回去換衣裳作甚,你為何不攔著她?”
聽到他將這事怪到簡慢聲身上,簡輕語揚了揚眉。
周勵文似乎也意識到不妥,說完後又急忙道歉,簡慢聲倒是好脾氣:“周公子也是著急,慢聲知道的。”
“多謝二小姐理解。”周勵文對她的大度很是感激,愈發覺得這門親事定得對。
簡慢聲唇角揚了揚,隨口找了個理由便和簡輕語一同進殿內了。
兩人走了一段,簡輕語突然問:“他那樣對你,你就不生氣?”
“有什麼可生氣的?”簡慢聲不解地看向她。
簡輕語頓了頓,突然就懂了,簡慢聲不喜歡周勵文,那不管周勵文做什麼,都不會挑動她的情緒,她的喜怒哀樂一切都與周勵文無關,因為在她眼中,他始終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簡慢聲見她明白了,便越過她走到秦怡身旁坐下了,簡輕語摸了摸鼻子,到寧昌侯一側的位置上坐定。
她們坐下不久,聖上便在褚禎和陸遠的陪同下來了,大殿之內瞬間靜了,不論王孫還是貴族,平日多麼高高在上的人,都在此刻對著大殿之上下跪臣服。
簡輕語跟著眾人一起跪下,起身時沒忍住好奇心,偷偷瞄了一眼殿上之人,當看到一個胡子花白、蒼白浮腫的糟老頭時,眼底頓時閃過一絲失望。
任她如何想也想不到,堂堂九五之尊,竟然是這樣一副毫無威嚴的模樣,再加上左側的褚禎身姿挺拔溫潤如畫,右側的陸遠劍眉星目不怒自威,將他襯得更是……虛弱?
簡輕語一失神的功夫,其餘人都已經坐下,隻留她一人還傻愣愣地站著,看起來十分突兀。高台之上的陸遠和褚禎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陸遠當即蹙起眉頭警告她,褚禎則突然輕咳一聲。
簡輕語猛地回神,趕緊坐了下去,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好在聖上聽到咳聲後,便直接扭頭去問褚禎了,並未注意到她的失誤。簡輕語默默舒了一口氣,視線還沒從高台上收回,就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陸遠的表情這才緩和,眯了眯長眸示意她小心點,褚禎一低頭就看到了她上翹的唇角,眼底也跟著閃過一絲笑意。
簡輕語本來隻是因為慶幸逃過一劫而笑,發現褚禎和陸遠同時看她後,心裡莫名一虛,再看他們二人並未注意到彼此,這才放下心來。
皇家的宴席規矩相當繁冗,且動筷、品菜都有各類注意事項,還動不動要在聖上說話的時候放下筷子,吃一口東西要費上許久的時間。
簡輕語昨日午後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這會兒眼睜睜看著桌上各種好吃的卻不能動筷,饞得口水都咽了幾波。
褚禎看著她眼巴巴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一聲。
聖上扭頭看向他:“皇兒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回父皇的話,確實是……不錯。”褚禎笑道。
陸遠對天家父子之間的對話不感興趣,但還是禮節性地看向褚禎,待他們說完話,才繼續盯著自家小姑娘。
三天沒吃飯了麼,竟饞成這樣。
宴席還在繼續,但聖上的精力很快便耗空了,於是要先一步離開主殿,褚禎和陸遠都要跟著走,聖上卻擺擺手:“行了,你們也沒吃多少東西,留下用膳吧,不必跟著朕。”
褚禎和陸遠聞言,便都留了下來。
簡輕語跟著眾人一同下跪恭送,待聖上走後頓時鬆一口氣,剛要拿起筷子,寧昌侯便小聲提醒:“輕語,彆亂動。”
“……聖上不是已經走了嗎?”還不能吃飯?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不可亂來。”寧昌侯蹙眉。
簡輕語:“……”合著聖上走了,她也不能吃。
她歎了聲氣,苦著臉收回拿筷子的手,正眼饞桌上吃食時,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她下意識地抬起頭,頓時和陸遠對視了,陸遠掃了眼偏門的方向,又重新看向桌麵,這才轉身離開。
簡輕語愣了半天,回過味後拉了拉寧昌侯的衣角,壓低聲音問:“父親,宮裡的規矩允許我去如廁嗎?”
“……快去。”
簡輕語眼睛一亮,點了點頭後便朝偏門走去,褚禎看到她離開眼眸微動,猶豫一下正要過去,卻被前來敬酒的大臣打斷了。
簡輕語順著偏門走出去後,便沿著唯一的一條小路往前走,走了一段就看到一間偏殿,她有些遲疑地上前,快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來。
正當她猶豫時,就聽到殿裡人淡淡道:“還不進來?”
簡輕語一聽到陸遠的聲音,抬腳便往殿內走去,一進門便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再看他麵前的桌子上,竟擺了滿滿一桌吃食,菜品同主殿的那些一模一樣。
簡輕語歡呼一聲,小跑著到陸遠身旁坐下,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捧著小碗,一邊吃一邊奉承陸遠:“我就知道大人突然叫我出來,肯定是要給我好吃的,多謝大人。”
“不將你叫出來,我怕你饞死在主殿裡,丟了我陸遠的人。”陸遠單手撫在她的後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著。
簡輕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從昨日午膳之後便沒吃東西了,實在餓得厲害,讓大人見笑了。”
不知從她這句話想到了什麼,陸遠拍她的手驀地一停,半晌語焉不詳地開口:“周貴妃已經回宮,今日起不會再叫你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