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為了儘可能快些,幾乎每天都在風餐露宿,等到了京都時,簡輕語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隻有肚子愈發大了。
臨進城前,季陽盯著她反複打量,簡輕語被他看得後背都開始發毛了:“……你到底在看什麼?”
“看你啊,”季陽不滿,“瘦了這麼多,大人看見肯定會罵我。”
……就算她是胖的,這頓罵估計也是跑不了了。
簡輕語心虛地咳了一聲:“你餓不餓,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吃飽了再去見他。”吃飽些,抗揍。
季陽想了一下,答應了:“也行,吃點好的補補,看起來也能精神點。”
簡輕語連連點頭,跟著他往城裡走,結果剛進城門,就聽到前頭傳來一陣喧囂,季陽聽出錦衣衛同僚的聲音,當即將馬車停到了一旁,對著馬車裡的簡輕語叮囑:“你先等著,我去看看。”
“好。”簡輕語答應完,將車簾掀開一個小小的空隙,便看到前方圍了一群人,季陽一邊嗬斥一邊擠開人群走了進去。
季陽過去之後,喧鬨聲非但沒有減小,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簡輕語心下隱隱不安,到底還是戴上麵紗下了馬車。
前頭圍著的人越來越多,簡輕語幾次試圖擠進去都失敗了,最後一個大嬸將她拉到一旁:“你這婦人,怎麼這般不知輕重,大個肚子還跑去看什麼熱鬨。”
簡輕語忙問:“大娘,前頭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好像是守城軍同當值的錦衣衛發生了爭執,仗著人多將錦衣衛給打了,現下又來了幾個錦衣衛,兩撥人便爭執起來。”大嬸試圖解釋清楚。
簡輕語都愣住了:“我沒聽錯吧,錦衣衛被打了?”這年頭,還有人敢打錦衣衛?
一旁的書生聽到她這般問,頓時笑了起來:“這位夫人是多久沒回京了,竟然不知如今的錦衣衛,已不是當初的光景了?當今聖上一登基便整治了他們,如今的錦衣衛不過是普通皇家侍衛,哪還敢像當初先皇在位時那般威風。”
簡輕語蹙起眉頭,正欲再問些什麼,便聽到一陣熱鬨,她下意識抬頭看去,就看到巡城的官兵朝這邊趕來,原本在看熱鬨的百姓頓時一哄而散,隻剩下錦衣衛跟守城軍還留在原地。簡輕語踮起腳看了看,除了季陽,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掛了彩。
“光天化日之下鬨成這樣,成何體統?!”巡檢不悅地嗬斥。
季陽聞言頓時心生不耐,然而還未開口說話,便被身側的錦衣衛拉了一下。而守城軍的頭兒趁機開口:“回大人,是錦衣衛招惹在先,他們沒有出城令牌,卻還要堅持出城,小的不肯,他們便動起手了!”
“你胡說!分明是你出言侮辱,我才動手的!”臉上掛彩最嚴重的錦衣衛怒道。
頭兒當即瞪眼:“說我出言侮辱,你有何證據?”
“我們可以作證!”剩下幾個錦衣衛立刻道。
幾個守城軍頓時嘲諷地笑了,頭兒眯起眼睛譏諷:“你們還真是一窩耗子不嫌騷,自己人給自己作證,虧你們想得出來。”
“你!”
“跟他廢什麼話,”季陽陰沉著臉開口,“將他們送去詔獄,關上三五日再論對錯!”
幾個錦衣衛聞言,頓時表情微妙,就連巡檢也忍不住笑了:“詔獄?季大人是有多久沒回京都了,還不知道聖上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廢除了詔獄嗎?日後若有犯人要審,最好是一並送到大理寺去。”
說完,他話頭一轉:“來人,將這些錦衣衛都抓起來!”
守城軍頓時得意起來。
“我看誰敢動!”季陽還未從詔獄被廢的震驚中緩過神,聞言表情頓時難看起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抓我們?!”
一直觀望的簡輕語頓時暗道一聲糟,拚命暗示他冷靜,然而季陽看都沒往這邊看,隻是臉色陰沉的盯著巡檢。
巡檢被他當眾下麵子,表情也沉了下來:“與其問我算什麼東西,不如問問你自己如今還算什麼東西,來人,錦衣衛擾亂守城軍公務、不敬巡檢,給本官將他們抓起來,送到大理寺杖責三十!”
三十棍,即便不將人打死,也能打得終身殘疾,刑罰不可謂不重。
“你敢!”季陽厲聲嗬斥。
巡檢冷笑一聲:“本官有何不敢?季陽,你真當如今還是你錦衣衛的天下嗎?”
眼看著巡邏的官兵要去抓人,簡輕語頓時慌了,可又不知該做什麼,正當焦急時,耳邊突然傳來悠遠的馬蹄聲,她愣了一下抬眸看過去,就看到陸遠身著暗紅色飛魚服,騎著駿馬朝這邊來了。
她頓時鬆一口氣,悄悄躲到馬車後頭偷看。
巡檢看到陸遠來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但等他到跟前時還是鎮定下來:“陸大人。”
“不知我這幾個手下犯了什麼錯,竟讓李大人如此動怒?”陸遠淡淡詢問。
巡檢咳了一聲:“他們挑釁守城軍、擾亂公務,卑職隻能將他們抓了去。”
陸遠半個眼神都不給他,徑直看向季陽:“是麼?”
“回大人,沒有的事,是守城軍不放我等出城、又出言侮辱在先。”季陽立刻道。
守城軍的頭兒當即不乾了:“你們沒有令牌,如何能放你們出城?!至於出言侮辱,還是那句話,你們可有證據?”
季陽多少年沒受過這種氣了,當即又要跟他們吵,但當著陸遠的麵還是生生忍住了。
守城軍見這群錦衣衛都不說話了,頓時得意起來,巡檢看著陸遠笑了一聲:“陸大人,你也聽到了,卑職也是按律辦事。”
一直在偷聽的簡輕語頓時氣憤,偏偏又做不了什麼,隻能聽他強詞奪理。
好在陸遠很快便開口了:“好一個按律辦事,既然是按律,為何不知先皇欽定的律法中,有一條便是錦衣衛著飛魚服時,自由出入各大城門,官不得糾,民不得擾,他即便沒有令牌,守城軍也沒資格攔。”
巡檢愣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是以前……”
“以前?”陸遠打斷他的話,“你的意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年先皇定下的規矩,到了如今便不管用了?李成,你是想將當今聖上,置於不忠不孝之境地?”
說罷,他看向幾個守城軍:“還是說你們,根本將先皇的話當做耳旁風?”
這麼一大頂帽子扣過來,巡檢和守城軍瞬間腿軟了,直接對著他跪了下去。
“大、大人,卑職絕沒有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卑職隻是一時忘了,是疏忽……”巡檢臉色蒼白地解釋。
守城軍的頭兒也急忙道:“是是是,是疏忽了……小的絕沒有反心!”
季陽呼出一口濁氣,眯起眼睛道:“既然承認疏忽了,彆忘了去大理寺領罰,我想想,也不必多,就三十棍如何?”
巡檢嚇得直哆嗦:“大人饒命!”
然而陸遠神色淡淡,隻看了他身後的人一眼,眾人便趕緊押著巡檢和守城軍離開了。季陽怕他們逃避刑罰,便直接跟了過去。
簡輕語躲在馬車後頭,眼睜睜看著季陽離開,正要忍不住提醒他自己還在時,剩下的幾個錦衣衛突然被陸遠踹倒在地上,她嚇了一跳,頓時不敢吱聲了。
幾個錦衣衛重重摔在地上,卻又在第一時間直起身跪好,繃緊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緊張。
“我如何交代你們的?”陸遠冷聲問。
“……要謹言慎行,不可張揚放肆。”錦衣衛瑟瑟回答。
陸遠眯起長眸:“你們是如何做的?”
“卑職知錯!”
“卑職知錯!”
陸遠冷峻地掃了他們一眼:“閉門思過半月,若再有下次,直接卸職回家。”
錦衣衛們聞言臉色發白,應聲之後便趕緊走了。
簡輕語偷偷看著這一幕,再看陸遠的表情怎麼看都覺得可怕……他現在心情不好,她是不是應該識相點先躲起來,等他心情好了再過去?
正當她糾結時,獨自站立的男人突然冷淡開口:“還不過來?”
……應該不是叫她的吧,她一直藏得很好啊。簡輕語糾結片刻,默默從馬車裡摸出自己的包袱,背在身上便打算離開。
“再走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聲音更冷了一分。
簡輕語猛地停下,小心翼翼地回過頭,恰好駕車的馬兒站得不耐煩了、往前走了兩步,將她徹底暴露在他麵前。
她尷尬地笑笑:“你怎麼知道我在?”
“一來就看到了,”這般鬼鬼祟祟的身影,除了她還有誰?
看著她明顯清瘦了不少的臉頰,陸遠不悅:“你騙季陽帶你回來的?”
“……為何是我騙他?”簡輕語梗著脖子問。
陸遠冷笑一聲:“不然呢?他主動違抗我的命令?”
簡輕語:“……”聽起來是有點不可能。
經過剛才一場鬨劇,現下周圍的人依然不多,簡輕語抿了抿發乾的唇,小心翼翼地問:“你要像踹他們一樣,也給我來一腳嗎?”
“我倒是想。”陸遠表情冷清,視線卻落在了她愈發圓潤的肚子上。
簡輕語見狀立刻挺起肚子:“培之,話話想你了。”
隻一句話,陸遠的所有不悅都煙消雲散,他頗為頭疼地歎了聲氣,主動朝她伸出手:“走吧。”
簡輕語嘿嘿一笑,剛要去牽他的手,想到什麼後又緊張起來:“等一下,不會被人發現吧?”
“既然怕被人發現,就不該跟著季陽回京,”陸遠涼涼開口,“早在你們進城的時候,聖上怕是就已經知道了。”
簡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