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陽酷暑,烈日炎炎。
嗔怒峰峰頂被太陽直直照射,卻平白生出幾股莫名的冷意,直戳戳地吹進人心裡。
平日裡叫個沒完的知了們,此時似乎通曉人意一般,緊緊地合上了翅膀羽翼,乖乖地從樹乾上爬下來,龜縮在樹下,更有靈力的知了,已然刨土鑽泥,想要重回地底。
戰場中央,灰塵蔓延,連烈焰的陽光也射不進去。
和光看不清西瓜師叔的臉,隻看得見他手裡提著一個弟子的脖子,兩個單薄的影子穿過灰塵,帶來強烈的蕭肅的廝殺感。
和光咽了咽喉嚨,又扭頭給明非師叔遞了個眼神,眼神裡盛著滿滿的期許。
不料他眼神裡的期許比她更甚。
他在期許什麼?她乾掉西瓜師叔嗎?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和光深吸一口氣,懷著視死如歸的悲壯之情,向戰場中央一步步走去。
烽煙漸定,場內的灰塵也漸漸沉下,率先露出了被掐住脖子、硬提起來的弟子的臉。
隻見他的白衣染成血衣,眼神渙散,胸膛不住地起伏,喉嚨不停地上下滾動,似乎是有些想吐。他抽了抽鼻子,眼睛裡的光點漸漸亮起來,回過了神。
喉嚨動得越厲害了,口腔一下子撐得老大,他不禁瞬間捂住嘴。
西瓜師叔的臉還隱藏在煙塵中,隻聽得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想吐?”
被掐住脖子的殺戮禪弟子急急點頭,身子像一條即將被曬乾的鹹魚一般,不停地撲騰,雙手死死地捂住嘴,似乎是快要憋不住了。
西瓜師叔掐脖子的手一動不動,語氣裡的笑意卻愈深了。
“哦?那你吐一個試試?”
弟子與西瓜師叔離得近,想必是看清了西瓜師叔的神情,弟子捂嘴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是用了極大力氣。
和光遠遠地看見,那弟子聽見西瓜師叔的話後,反而不撲騰了,眼裡的淚花都快流下來了。
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被逼得當場落淚,不愧是西瓜師叔。
接著,那弟子沉下眉頭,垂下眉眼,眼裡波濤洶湧、萬頃狂浪,他又猛地抬起眼皮,鄭重地看了西瓜師叔一眼,神情似乎是做了極大的決定。
就在和光以為那弟子要突然暴起,抓住西瓜師叔的狗頭暴揍一頓時。
咕嚕一聲,聲音極響,驚得四周安靜了一瞬,連陽光都不動彈了。
那弟子咽了咽喉嚨,居然把嘔吐物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和光傻傻地看著他,驚容失色。
不少躺在地上的“屍體”不留痕跡地睜開一隻眼,也被那弟子的壯舉嚇到了,默默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幾個月沒回來,你師叔還是你師叔。
西瓜師叔的威嚴,恐怖如斯!
西瓜師叔輕輕一笑,放開了那弟子。
那弟子拔腿往樹下跑去,緊跟著便是驚天動地的嘔吐聲,以及難以言喻的腐臭鐵鏽的氣味。
修士的嗅覺極為靈敏,在場之人都聞得到,那腐臭味直直往鼻子裡鑽。
和光忍不住屏氣,隔開這陣腐臭味,甚至不由得佩服這名弟子。
好大的氣魄,居然吞得下去!
西瓜師叔輕哼一聲,道:“吐遠點,太臭了。”
和光心裡忍不住嘖了一聲,把弟子打得吐出來,還嫌棄人家臭,太狗了。
那弟子縮了縮鼻子,似乎極為委屈,跪在地上,用手刨土,把嘔吐物填上,接著跑得更遠了。嘔吐聲隨著聲音傳來,還有隱隱約約的抽噎聲。
透過煙塵,和光看見西瓜師叔的身影動了動,轉身朝向她,招了招手。
“光啊,到你了。”
和光又掃了一眼那弟子的殘影,忍不住抬手撫了撫胸膛,把方才在酒樓吃的食物消化掉。
死,也要死得壯烈美!
她提氣運掌,施展金剛不壞神功,在全身附上一層厚厚的靈氣罩,尤其是臉,附了整整三層,接著深吸一口氣,往西瓜師叔衝去。
她算好了,西瓜師叔第一招不會用刀,憑借速度,她贏不了他,那她先受他一招。
有金剛不壞神功在,不會受特彆嚴重的傷,還撐得過去。
他出招後,她迅速側身,給他一腳,突如其來給他一招,他肯定防不住。
她的估計,前半部沒錯,他第一招沒用刀,隻是抬起左手,輕飄飄地揮出一掌,而且隻用手臂的力氣,身子沒移動。
不料這輕飄飄的一掌,直接把她打飛出去,接連撞了五棵樹,才停下來。
和光吐出一大口血,撐著樹,站起身。
這他/媽不是金丹期的靈力!
這丫/的好生不要臉,和晚輩對打,把修為降到和晚輩一樣的程度,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那邊,西瓜師叔的一掌揮散了煙塵,露出了他的整張臉。
劍眉星目,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他頭上豎著玄色的發冠,著一襲白色僧袍,白衣勝雪,一塵不染,不像個打架的修士,倒像個念叨四書五經的儒士,溫文爾雅。
他輕輕一笑,道:“光啊,對不住了,方才同元嬰期的弟子們練手,師叔忘記切修為了。”
和光臉上一陣賠笑,心裡忍不住媽/賣批。
你拿元嬰期的一掌,來打我金丹期,好生不要臉。
這時,明非師叔插入一句,“破瓜,彆太欺負光了,打殘了,你就後繼無人了。”
和光正要感慨明非師叔為她說話時,他又補上了一句,“執法堂還堆著那麼多公案,打殘了她,你去看?”
她默默吞下一口血水,心裡頭又遭了內傷。
淦,兩個家夥臭味相投,都不是好東西。
一名醫修朝她急急跑來,和光揮揮手,示意不用。
她從儲物袋掏出幾顆藥,像嚼西瓜師叔的血肉一樣,狠狠嚼碎,吞了下去。
感覺靈氣運轉恢複如初,和光又重新站起來,朝西瓜師叔奔去。
再一次站在戰場上,直麵西瓜師叔那張天惡人憎的臉,和光的腎突然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一般,隱隱作痛,這番痛楚不由得讓她想起幾十年前,她第一次見到西瓜師叔時的場景。
以及那刻入骨髓的記憶,刻入骨髓的三刀,刻入骨髓的痛楚。
怒氣上頭,和光瞪大了眼睛,剛剛張開嘴,又合上了,在心裡大喊三聲,老子和你拚了!
她剛剛侵身上前,還沒摸到西瓜師叔的一根小指,就被他一腳踢飛出去。
這一次,不過撞倒一棵樹,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