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烏雲密布天極界的天空,越壓越低,墜到半空,被一輪金色的寶光撐住。寶光之上,萬佛宗的紋路赫然在目。
明明不過是中等大小的飛舟,連九德界巨型飛舟的船頭都比不上。
和鬱仰頭望去,那金色的氣勢衝破雲霄,直直壓了下來,沉沉壓在心頭。
和鬱壓下心底的異樣,直言道:“請道友速速讓行,我等急著趕回界域。”
那和尚懶散地坐在船舷,手掌斜斜撐著臉頰,低沉的笑聲飄在風裡落了下來。“我說了此路不通,聾了?”
和鬱皺緊眉頭,“道友怎樣才能讓道?”
和尚撐住腦袋的手指動了動,點了點臉頰,“我想想啊......”片刻過後,手指停住,臉上笑意愈深,眼神飄落下來,就落在和鬱手心。
“留下魔氣,交出魔氣就讓你過去。”
和鬱握緊玻璃瓶,“我不知道道友在說什......”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他的語氣突然重了,“聽不懂沒關係,把你手裡的玻璃瓶交出來。”
和鬱不欲同他糾纏,喚來天極界管事。天極界管事上前說了一通,和尚置若罔聞。管事們沒得辦法,弄來鐵鏈,纏住萬佛宗飛舟,打算強硬拖出飛舟。
拖了許久,萬佛宗飛舟紋絲不動。
和尚坐在船沿,就那麼看著管事們拖船,仿佛看猴子耍戲。
和鬱等得不耐煩了,取下紙扇,遠遠地朝萬佛宗飛舟扇去。化神期威壓齊聚而來,狂風呼嘯而去,風雪頓時轉向,天極界管事們匆忙避開。
從上而下所有飛舟都感到了這股風力,代表們拚命穩住各自的飛舟,不被卷入狂風中,
萬佛宗飛舟上的鎖鏈劇烈地抖動起來,若不是萬佛宗飛舟拖著,鎖鏈就要被扇飛。
和尚還是穩穩地坐在船舷,狂風吹得僧袍獵獵作響,袖子被吹得往上卷起,露出詭異的黑色紋身。他就那麼笑著,和鬱自心底湧上難堪。
和鬱深吸一口氣,又狠狠一扇。
狂風化作風刃,哢嚓哢嚓一道道割斷鎖鏈,萬佛宗飛舟抖了一下,滋——刺耳的聲響過後,船頭的雕塑劃破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
那和尚的臉色變了變,終於站起身來。
他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把模樣奇怪的刀,輕輕舉起,猛地一刀砍下。
刀勢驟然壓過和鬱的一扇,狂風瞬間轉向,由衝向萬佛宗飛舟的上行風,轉為從天而降的下行風,九德界飛舟首當其衝,船身劇烈地晃動起來。
弟子們被壓得匍匐在甲板上,動彈不得。
和鬱不得不放下紙扇,率先穩住飛舟,飛舟重歸穩定後,他嚴厲地指責道:“道友不覺得太過分了?”
那和尚麵露訝異,眼睛睜大了些,“先動手的不是你?”
“怎樣才能讓道?”
“交出魔氣。”
和鬱心底湧上怒火,忍不住吐出一句,“做夢!”
那和尚摸了摸下巴,倏地笑了,“不交也行,接我一掌,接住了,我就放你走。”
和鬱不想和他糾纏不清,飛舟亙在跨界傳送陣,短時間內恐怕逼不出來。那和尚不過化神中期,化神中期一掌能有多厲害,和鬱一個化身巔峰總不可能接不住。
和鬱想了一會兒,點頭同意。
那和尚咧嘴一笑,深深地看著和鬱一眼,“那你可得接住了。”
和鬱心頭湧上異樣,玻璃瓶內的魔氣如微弱的燭火一般,抖了抖。
那和尚把柴刀往船舷一插,擼起右袖,黑色紋身頓時暴露出來,竟然是旺盛綻放的黑色曼陀羅,曼陀羅花一簇簇攀爬在結實的手臂上,生出詭異而殘虐的美感。
暗沉的天幕之下,紛紛揚揚的雪花陡然停滯在空中,微弱的天光被渾濁不清的雪花遮擋,天色越發暗了下來。
那和尚緩緩往後屈起右臂,作出揮掌的準備動作。
和鬱心頭一顫,忽然覺得不對勁。
黑泱泱的烏雲動了動,一縷縷陽光穿破縫隙,射了下來。
右臂抬到極致,一縷縷金光打在他身上,皮膚表麵凝出金層,黑色曼陀羅轉瞬變為金色,冷不丁添上聖潔肅穆的氣息。整個人,如同刀刻斧鑿的佛祖金像。
轟——
一掌揮了下來。
猛烈的狂風裹挾著雪花直直衝了過來,掌勢為到,光這陣風,就刮得九德界的巨型飛舟搖搖欲墜。
從天而降的陽光越來越多,似乎烈日要出來了一般,黑沉沉的烏雲向兩邊逃離,仿佛無形的大手撥開了黑色的天幕,露出來的不是太陽,而是浩大威嚴的菩提佛金像。
佛像垂眸,當空劈下了一掌。
這一掌,正是和尚的那一掌。
翻天印。
浩浩蕩蕩的佛力傾覆而下,如日如月,遮天蔽日,無一處不覆蓋,無一處不沐浴在佛力之下,天極界登時亮堂起來,連一片片雪花都染成了金色。
和鬱心臟顫動,莫名害怕起來。他掃了一眼惴惴不安的九德界弟子,咬住牙關,飛身躍起,他念訣升起紙扇,紙扇越變越大,騰空而起,想要接住這一掌。
紙扇升到一半,邊緣化為黑色,卷了起來,一點點化為灰燼。還沒碰到佛掌,那麼大的紙扇就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佛掌下來了。
諸天萬界的飛舟見狀,忙不迭轉向躲避。
九德界的飛舟離得最近,躲也躲不掉,眼看就要迎麵挨上這一掌,和鬱心一橫,飛身上前,以身擋住。
和鬱運轉全身靈力,置於已身。他仰頭,眼睜睜看著佛掌越來越近,前所未有地恐懼起來。視野全被金色占據,佛掌已至頭頂,躲也躲不及。
會死,真的會死。
金光包裹全身,佛掌拍下來,卻沒有把他拍下去。金光穿透身體的那一瞬間,靈魂仿佛被洗滌,識海清明了許多。
佛掌穿透過去,哢嚓——玻璃瓶碎了,魔氣灰飛煙滅。
和鬱忍不住尖叫,“魔氣!”
佛掌轟然落下,也沒有拍下飛舟,也是穿透而過。
下方其他界域的飛舟見狀,紛紛四散而逃,護緊各自的魔氣,飛舟逃到佛掌範圍之外。
然而佛掌降到他們眼前時,驟然變大,化為五指山,鋪天蓋地的佛力抓住了每一座飛舟,抓住了每一縷魔氣。眾人隻聽得錚地一聲,魔氣在他們眼前消失得乾乾淨淨。
佛掌還沒有停下,繼續往下降了下去。
漫天掩地的金光灑落在都城,每一座城樓、每一條街道都被罩在金光之下,都城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
翻天印,朝中央廣場的魔窟,朝地下城的魔氣拍了下去。
地下城的陣法罩子如同一麵鏡子,無處不反射金光,整麵罩子亮得刺眼,眾人甚至沒看清佛掌究竟是何時落下,轟隆一聲,鏡片四濺。
一塊塊碎掉的鏡片折射眾生百相。
眾位代表驚恐萬狀的姿態,和光欣喜難耐的眉眼,賀拔六野勃然大怒的臉龐,西瓜咧嘴張揚的笑容......
嘩啦嘩啦——
所有碎片落地,反射出已是一片廢墟的地下城,滿目蕭然。
地麵未有一處掌印,然整座地下城的魔氣蕩然一空。
猶如烈陽落到地麵一般,天極界的都城全陷入金光之中。
和鬱落在九德界飛舟甲板,又惱又怒,恨不得將那和尚千刀萬剮。
好不容易到手的魔氣,就這麼沒了,隻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這下可好,連地下城的魔氣都沒了,想再取也沒處可取。
和鬱吩咐底下的弟子,通過飛舟底部的陣法,將飛舟升到萬佛宗飛舟附近。
他厲色道:“欺人太甚!”
和鬱掌控著九德界飛舟,直直朝萬佛宗飛舟撞去。九德界飛舟是巨型飛舟,萬佛宗飛舟還不及船頭大,就這麼一撞,砰地一聲,就把萬佛宗飛舟撞離跨界陣法。
此時跨界陣法空出來也沒用,魔氣已經沒了。比起趁早回到九德界,和鬱更想撞沉萬佛宗飛舟。
就在這個時候,一座座飛舟升了上來,四麵八方團團包圍了萬佛宗飛舟。萬佛宗飛舟本就不大,這麼一對比,就像被巨石圍住的螞蟻,孤立無援。
眾位代表們滿腔怨憤,死死地瞪住西瓜,若眼神是刀子,直接可把西瓜剝皮抽筋。
西瓜挺直地立於船舷,直麵眾位代表,臉上沒有一絲懼意。大風吹得玄色僧袍獵獵作響,腰間的108顆指骨舍利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麵對代表們喋喋不休的指責,他挑高眉頭,露出挑釁的笑容。
和鬱再也忍受不住,他控製巨型飛舟,全力撞了過去,這一次一定要把萬佛宗的飛舟撞沉!
撞過去的半路,四周的溫度陡然升高,紛紛揚揚的雪花驟然融化,化成一縷縷白色蒸汽。九德界飛舟一頭紮進白色蒸汽,底部的陣法紋路冒出一縷火苗,火勢轉瞬變大,熔斷了陣法。
九德界飛舟沒有啟動,光靠天極界陣法升空,沒了陣法,全無靈力來源。
飛舟狠狠地顫了一下,轟然掉了下去。
和鬱的衝喊聲凝固在喉嚨,心頭升起懼意,渾身失重,跟著飛舟栽了下去。
其他界域的代表們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們也駕駛飛舟衝向萬佛宗飛舟,打算四麵八方一齊撞去,擠壓撞毀對方。
等代表們注意到其他界域飛舟下的陣法熔斷,為時已晚,他們也掉了下去。
一座座飛舟,就像一個個火球流星,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