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前, 一道黑柱在坤輿界飛舟後方升起。
沒過多久,一隻不似人族的黑手自黑柱伸出,越伸越長, 直到整個身子都脫出黑柱。四肢異常高大, 五官猙獰, 周身黑霧騰騰,顯然是隻魔兵。
魔兵睜大眼睛,嗅著鼻子,尋找生靈的蹤跡。
附近晃悠的代表們早已遠離黑柱,坤輿界修士都被關進牢獄內,坤輿界飛舟空無一人。
魔兵掉頭,衝向隔壁的逾疆界飛舟。
殷羨聽到尖叫聲, 疾速奔到門口, 就見地上躺著幾具弟子的屍體, 身體像脫水一般乾瘦萎縮下去, 麵色驚駭, 有幾分像被邪修吸乾的樣子。
“啊——”不遠處又響起尖叫聲。
“怎麼了!”殷羨順著聲音趕去, 就見一名弟子雙膝跪在地上,一隻渾身冒著黑霧的玩意兒站在弟子身後,扭曲的黑手緊緊按在弟子頭頂。
弟子的丹田飛速運轉起來,遠遠超過這個修為能夠承受的速度,身體的靈氣源源不斷往頭頂流去,通過相接之處時, 白色的靈氣變成混沌的黑霧,嘩嘩灌進那玩意兒體內。
弟子大聲嚎叫, 十指插進地磚, 似乎極為難受。
紅血絲爬滿眼球, 瘋狂之色覆上麵龐,似乎走火入魔一般,時而痛苦地哀嚎,時而憤怒地咆哮。
丹田枯竭,靈氣稀少,皮膚如烘烤的花瓣般迅速乾癟萎縮,絕望爬上臉色,弟子似乎清醒了點,顫悠悠地向殷羨伸出手。
“師師叔,救救”
話還沒說完,最後一縷靈氣流出頭頂,他無力地倒了下去,變得像門口的那幾句屍體一樣。
吸乾生靈的靈氣化為黑色的魔氣,這玩意兒就是曆史典籍中登載的天魔!
沒想到疏狂界真到這個地步!
殷羨迅速退回逾疆界飛舟門口,衝裡麵的弟子大喊,“快點啟動跨界傳送陣!疏狂界沒救了,再待下去,我們也要被拖死在泥潭裡。”
他一麵催促弟子,一麵給逾疆界上層發訊息,請求回界的許可。
嘶啞的嚎叫聲由遠及近,那魔兵離殷羨不過三丈,直直衝了過來。
殷羨不敢與它近身,拔出腰間的刀,揮了過去,刀尖揮出刀勢,一把刀刃連著一把刀刃,三尺外削斷魔兵的腦袋。
魔兵猛地停腳,腦袋飛了出去,脖頸處溢出縷縷黑霧。
殷羨唯恐魔氣侵體,揮刀空劃了好幾下,才收回。刀剛入鞘,那魔兵的腦袋就安了回去,又衝過來。
殷羨無奈,又給了它一刀。
魔兵恢複的時間越來越短,離飛舟的大門越來越近。
殷羨回頭望了一眼裡麵的陣法,咬住牙關,放出靈氣吸引魔兵,帶它遠離逾疆界飛舟。
嘀嘀,玉牌亮了。
他摸開一看,正是逾疆界發來的訊息,然而不是期待的回界許可,而是兩道命令,【照看好盟友無波界和持允界的飛舟。】
在諸天萬界,無波界位列第三,持允界位列第四。它們和逾疆界是戰略同盟,緊密地聯係在一起,共同占據第三到第五的界域排名十幾萬年之久。
那兩界的跨界飛舟到了,代表卻還沒到。
現在是好,連個能做決定的人都沒有,把膽子甩給他。
殷羨在心底狠狠罵了幾遍,無奈之下還是聯係那兩個飛舟的管事,讓他們閉緊大門,迅速啟動跨界陣法。
魔兵周身的魔氣越來越多,似乎完全掌握方才吞噬的魔氣,速度越來越快,不斷拉近距離。
殷羨覺得越來越棘手,傳音詢問飛舟內的弟子:“還要多久!”
“飛舟體量極大,估計還要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他可撐不住。
殷羨偏頭看向遠處聚在一起的異界修士,心下一狠,抽出鞭子,捆住魔兵,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扔了過去。
魔兵一頭紮向人海,果然不再執著於他。
尖叫聲衝天,腳步聲紊亂,密密麻麻的人潮一瞬之間四散開來。
持允界的管事走過來,一臉不滿地看向他,指責道:“殷代表,你怎麼能這麼做!讓其他界域的代表怎麼看我們!”
殷羨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不用你來告訴我怎麼做,站著說話不腰疼,為了挽救你持允界的麵子,不如由你去引開天魔?”
持允界管事的臉色又羞又惱。
殷羨懶得搭理他,這兒離黑柱太近了,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天魔鑽出來?他走進飛舟,命令道:“先開漂浮陣法,飛到九德界飛舟那邊去。”
飛舟多,人多,不至於成為眾矢之的,也好找擋箭牌。
弟子應聲,片刻過後,三界飛舟同時飄了起來。飛到九德界上邊一看,下邊擠滿眾多界域的飛舟。
弟子急道:“沒有停泊的空地兒。”
殷羨往下掃一眼,掠過九德界等大中界域,指著小界域的飛舟,“停那兒去。”
弟子頓了頓,又重複一遍,“下邊還停著其他界域的飛舟。”
“它們的飛舟硬,還是我們硬?”
弟子猛地抬頭看他,語氣結巴,“知知道了。”
殷羨抬手一揮,厲色道:“給我壓下去!”
下方,其他代表見狀,匆忙移動飛舟往外去,挪出三個巨大的空地裡。因為突如其來的事故,準備已久的跨界傳送陣破碎,甚至有不少飛舟磕碰出大洞來。
許多代表咬牙瞪著殷羨,敢怒不敢言。
殷羨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命令三界弟子加快速度啟動跨界傳送陣。
氣流橫衝直撞,灰塵和雜物亂飛,周圍的不少修士都被打亂步伐。
不遠處的和鬱扇了好幾下,才扇開漫上來的泥灰。小殷比拿他人作誘餌、把飛舟弄來這兒的目的,和鬱用腳後跟都能想到。
和鬱知道跨界傳送陣沒這麼快開啟,還是忍不住催了數次。
這時,那魔兵離這兒不及十丈,撲向一名代表。
和鬱心頭不忍,閃過救人的念頭,一想到跨界飛舟裡的弟子,又站住了。
那代表被魔兵撲倒在地,麵容驚懼不已,雙手掙紮著爬,還是被狠狠按倒。魔兵擒住代表的腦袋,張開嘴巴,一口咬向脖頸。
哢——
白冰四濺。
千鈞一發之際,脖頸冒出一層薄冰,卡住魔兵的利齒。
“還不快滾?”
代表渾身一抖,緩慢抬頭。烏束垂眸看他,眉眼不悅。
代表忙點頭,使勁扒開魔兵的手,然它抓得極緊,怎麼也掙脫不開。
烏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伸手朝向那代表,打個響指。
清脆一聲響,代表腦袋和後背覆上白冰,隔開魔兵。魔兵嚎叫,作勢去抓其他地方。
烏束手指一抬,地麵立時鋪開兩條相背的冰路,一條把代表送到身後,一條遠遠拖離魔兵。
那代表鞠躬,連不迭地道謝。
烏束上下掃了代表一眼,“你感染了魔氣,離其他人遠點。”說完,擺擺手示意代表離開。
冰路儘頭,魔兵大嚎一聲,似乎極為生氣,就這麼踩著冰路又衝了上來,咆哮著奔向烏束。
烏束動都沒動,冷眼瞧著魔兵。等它衝到麵前,他才抬了抬手指,冰路又拖著它遠去,帶它回到之前的地方。
魔兵憤怒地嗷了幾聲,繞開冰路,再次衝向烏束。衝到麵前,正要撲上去的時候,突然腳下一滑,又一條冰路出現,拖著遠去。
這麼衝鋒好幾次,魔兵的雙腿化成黑霧,浮在半空中衝去。
烏束抬手射去一根冰錐,瞬間削斷腦袋,不過須臾魔兵便完全恢複。用數根冰柱釘住它的四肢,四肢也能化成黑霧,從冰塊的縫隙裡溜走。
無論什麼樣的攻擊,消滅不了天魔,也擋不住天魔。
魔兵越來越近。
烏束雙掌一拍,四麵冰壁封住魔兵的身體。魔兵大笑出聲,一縷縷黑霧從冰壁前方溢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夾雜著白沙的風拂了過來,飄到冰壁,黑霧就像融化般消失,魔兵的大笑聲登時變成慘叫聲。
烏束撚起幾顆白沙,摩挲了幾下,不是沙子,有點像細鹽。
“特製海鹽,前不久從和光道友手裡買的,據說在水裡放點就會變成海水。”和鬱搖了搖巴掌大的罐子,“不多,應該能撐會兒。”
話音剛落,黑柱的方向又湧來幾隻天魔。
和鬱仰頭看向天空,無數黑影聳動,魔霧翻滾,另世魔域越來越近,越來越低,似乎隨時都要化進疏狂界。
他走到烏束旁邊,“我可不想死在這兒,撐半個時辰,一起走吧。”
烏束點頭,瞟了一眼千壑界的飛舟,“正好,我也要半個時辰。”
和鬱的海鹽加上烏束的白冰,登時消滅衝上來的幾隻天魔。不過片刻,又一波天魔衝來。
數量越來越多,攻勢越來越快。
紛繁雜亂的腳步聲從坤輿界飛舟後方的黑柱那兒響起,嚎叫聲、衝鋒聲,一片片黑影逼近。
半個時辰過後,海鹽即將告罄。
和鬱烏束兩人快被天魔包圍的時候,終於等到弟子的喜訊。
白光大亮,陣紋升起。
“師兄——跨界傳送陣準備好了!”
和鬱心下大喜,千壑界飛舟那兒也發來同樣的信息。同一時間內,大大小小的跨界傳送陣升出,諸天萬界的代表們已經做好回家的準備。
“偽君子,久違地做個好事怎樣?”烏束笑道。
和鬱扭頭看他,“什麼好事?”
他半麵覆冰,口呼白氣,“飛舟跨界,肯定有天魔伺機溜進去。不如擋住所有天魔,送他們一場前程。”
“想不到你還是個大善人。”和鬱握住剩下的海鹽,“行!我跟了。”
兩人背靠背。
和鬱揚起所有海鹽,紙扇一揮,清風裹挾著四散開去。海鹽將落,烏束大吼一聲,百丈冰起,撲頭蓋住所有天魔。
一瞬之間,哀嚎慘叫響徹天際。
天魔困在冰層裡,受著海水的掙紮。
陣法白光驟亮。
“師兄,快回來——”
和鬱同烏束回到各自的飛舟。
所有跨界傳送陣運轉起來,眾人臉上都露出劫後餘生的輕鬆。
砰——
不知是哪座傳送陣突然熄滅,飛舟掉地。
和鬱扭過頭,剛想看個究竟,腳下的飛舟也搖搖晃動,陣紋的光芒嘩地一下滅了。
飛舟砰然墜地。
“怎麼回事!”和鬱心頭一緊。
弟子趴伏在陣紋上,解釋道:“陣法沒問題,靈氣也夠了。”
“那怎麼會失效!”和鬱的語氣愈加緊迫。
弟子查探一會兒,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抬頭看過來,“好像是對麵關閉了傳送陣。”
對麵?九德界!
和鬱的心臟砰砰直跳,話說回來,直到現在他還沒收到九德界上層的回訊,所有的彙報和請求都石沉大海。
嘀嘀嘀——
和鬱連忙撈過玉牌,正是上層發來的信息。
【歸界許可駁回。全體弟子同飛舟暫留疏狂界,保護曜台。三十日之後,曜台傳送陣開啟,全體弟子隨同回界。】
旁邊的弟子忙問道:“師兄?怎麼了?九德界說什麼?是不是那邊的陣法還沒開啟?我們還要等多久啊?”
他們滿臉希冀地看著他。
和鬱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一字一字念完訊息。
念一句話,弟子們眼神裡的光芒頹下一分,短短的訊息念完,弟子們的臉色完全灰了下去。
更有甚者,直接跌倒在地,嘴裡喃喃,“留在疏狂界?遍地是天魔的疏狂界,怎麼可能呆的下去?”
“彆說保護曜台,在這兒活下去都成問題,更彆說撐一個月!”
“三十天後,他們真的會來接我們嗎?”
“接個什麼接啊,那群老東西怎麼會身入狼窩!我們被當作棄子了!”
“怎麼會這樣!回去之後,我明明能升入中層的!”
“我不要死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