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變,黑柱爬上一條條陣紋,柱身迅速縮小。
青行心頭大怒,想要衝上去,上方的阻攔陣法放出更加強盛的金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不過須臾,黑柱的柱身就縮小了一半。
逆向陣法已成,沒辦法了。
她遊過來,輕輕一笑,抬手道:“請。”
旁邊又冒出一個傳送陣,陣法的出口就在黑柱旁邊。
她要送它回去?嗬,她也不得不送它回去,這兒可沒有能徹底困住或殺死它的人。
青行真不想遂她的願!剛想自暴自棄地大開殺戒,又想到自己不能就這麼淪陷在陌生的疏狂界,最終還是要進入傳送陣,還是要遂她的願!
青行走出傳送陣的時候,一身綠芽浴水而出,她靜靜地回望它。
“下次見麵,絕不會再放過你。”它瞪住她。
她回之以笑,“沒有下次了。”
看著她這無知無畏的模樣,青行笑了,“不一定,無論過了多少萬年,我都會記得。無論過了多少輪回,你也會記得。”
她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黑柱快要合攏了。
青行一腳踏進。
一句輕飄飄的話落了下來。
“為了早日相見,你可得加把勁兒啊。”
黑柱縮成一根細線,啪的一下消失在半空中。最大的、最後一根黑柱關閉,沒有天魔再過來了。
和光望著青行消失的背影,細想那句話的含義,心臟的抽痛陡地打斷。她空咳一下,白色的沫子噴出來,連滴血都沒有。
打鬥的時候,為了不受種子影響,鎖住了全身的血流,現在心臟供血不足了。
和光立即點幾處穴位,心臟的壓迫感舒緩些,血液剛剛流通,綠植猛然生長開來,幾乎要壓倒她。
她取出小刀,從腹部大腿等關鍵的部位開始,一處處削掉血肉。
寧非天同和鬱趕了過來,正想幫忙,麵對她流利的動作和漠然的表情,彆說搭把手,連安慰的餘地都沒有。
不過一會兒,下方的海水染成紅色。
她鎮定自如地削肉,嘴裡不緩不急地說道:“黑柱關閉,戰還沒打完,得清掃掉天魔才行,剛剛一會兒的功夫,又多了不少鴉軍。中央城池修士多、靈氣盛,天魔還集中在這兒。它們也不蠢,黑柱關閉後,它們沒有後援,肯定會往偏僻的地方逃。一旦出了中央城池,疏狂界四海八荒這麼大,找起來就麻煩了。得趁它們還沒出城,儘早一網打儘。”
和鬱皺眉道:“話雖這麼說,剛打完硬戰,不隻是我們,其他代表修士們都受了重傷,靈氣耗儘,著實撐不住,得先休息療傷。”
話音剛落,沙灘那兒傳來驚呼聲。
碧湖邊緣立著鑲嵌十八顆念珠的沙壁,一麵是筋疲力儘的代表們,一麵是張牙舞爪的鴉軍。在鴉軍的衝鋒中,在魔氣的撞擊下,佛力一縷縷散儘,念珠一顆顆炸裂,沙壁轟然倒塌。
鴉軍浩浩蕩蕩撲向代表們。
白氣漫起,一麵冰牆覆蓋下來。烏束咬緊牙關,也隻能做到這一麵短小的冰壁,隻能護住僅剩的代表們,再做不到其他。
嗜血凶殘的鴉軍們衝不破冰壁,不再執著,分散開來,浩浩蕩蕩往四麵八方衝去。
嘀嘀嘀、嘀嘀嘀
玉牌響個沒完,各個地方都傳來警報的訊息。
【城內的天魔增多了,不是普通天魔!實力極強,似乎都是魔將!它們衝進來了,請求援助!請求援助!】
【人手不夠,請速派人來!】
【萬佛宗的大師們頂不住了,請求速速支援!】
【大師姐,不好了!天魔們往城外去了,我們擋不住!它們快出城了!】
寧非天麵色大變,起身欲追,還沒飛幾步,就跌落下來,身受重傷,又靈氣不足,他也無能為力了。
疏狂界執法堂的弟子們也是如此,連日連夜的作戰,早已將他們消耗殆儘。
沒有人再有餘力。
疏狂界這麼大,一旦天魔躲藏起來,再找就難了。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跨界傳送陣的地方亮起一道道白光,一個個跨界傳送陣升了起來,一座座飛舟浮了起來。
黑柱已關,界域解封,其他界域的人要逃回去。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沒有人能置喙。疏狂界本就不是他們的界域,大難臨頭的時候,躲不掉隻能一起扛。躲得掉了,便是各自飛。
沉沉黑霧壓到中央城池邊緣,馬上就要破出城牆。黑霧裡頭,全是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麵孔。
各個地方告急,沒有阻擋的力量了。
和鬱的玉牌亮了亮,掏出來一看,是自家界域發來的訊息。【曜台可護好?時刻做好傳送準備。】
隻字沒提他和代表團弟子的安全,更沒問疏狂界的狀況。
和鬱自嘲地笑笑,他怎麼也糊塗了,這才是現實,疏狂界怎樣,與九德界何乾?
一個光點落在玉牌上,漸漸變大,暈開來。
一束束斑駁的光灑在海麵。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天要亮了麼?”和鬱長長地舒口氣,抬頭看去。
金色的陽光從烏雲的縫隙間漏下來,一道道、一束束,越來越多。強風驟起,海水疊波,金光陡然迸放。
太過耀眼,和鬱下意識抬手遮擋。
仿佛一雙無形的大手撥散重重烏雲,金光大亮。天空之上,浮現巨大的跨界傳送陣,一座巨型飛舟氣勢磅礴地現出身影。
金光赫赫,風雲叱吒。
“這麼快就來了?傳送曜台至於這麼急嗎?”和鬱心想著,放下手臂,定睛一看,心中大駭。
巨型飛舟的圖紋,不是曜台傳送,竟然是坤輿界!
這一刻,中央城池乃至疏狂界的所有視線都落在巨型飛舟上,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一臉不可置信,又滿懷激動。
一座座逃離疏狂界的跨界傳送陣、一個個遠離疏狂界的跨界飛舟之中,跨界而來的坤輿界飛舟異常耀眼。
好似淪為火海的森林中,所有鳥獸爭先恐後地逃散,唯有鳳凰逆向而行,隻身降入火海。
和鬱呆呆地看向和光,一時之間想不透心緒。
寧非天也望了過去,嘴唇一張一合,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到了嘴邊又隻剩一個字,“你”
她的唇邊銜著一抹笑容,摸出兩個玉牌,拎到寧非天麵前。
坤輿界代表的信物、疏狂界代表的信物,係在一起。
“彆說你忘了。”
叮咚一聲,兩個玉牌撞了撞,貼得更緊。
高空之上,以坤輿界飛舟為中心,向四麵八方射出一道道紅線,直直釘在中央城池外圍。蘊含著精純佛力的金光沿著紅線,蔓延下去,直到佛力流到紅線的每一處。
頃刻間,中央城池被套上一個巨大的紅色鳥籠。
黑霧撞在鳥籠邊緣,被金光照射,怎麼也鑽不出去。所有天魔都被困在佛力的鳥籠內,無處可逃。
呼——
坤輿界飛舟緩緩落在湖麵。
“嘖,被打得真慘。”喑啞的聲音從甲板傳來。
一人躍下飛舟,閒庭信步走來。一襲黑袍,臉埋在兜帽下。這人走到和光麵前,下巴微微抬起,兜帽向後滑落,嘴角的唇釘散發著冷涔涔的光。
和光臉上閃過錯愕,“來得怎麼是你?”
那人抬起縫滿紅線的雙手,揭下黑兜帽,露出一張嫌棄又自得的臉。咧嘴一笑,“因為”咬著字,一字一頓,“我是你的人。”
他突然單膝跪下,雙手奉上一道卷軸。
就在這個時候,水聲塔起,眾多人趕了過來。
烏束、殷羨、盛明華等諸天萬界的代表們,若鹿、嚴有山、阿猛等疏狂界執法堂弟子,自始至終沒有露麵的疏狂界長老團,其他界域的商客旅者
中央城池的所有視線全都射了過來。
所有人都聽到了,殘指的話擲地有聲。
“和光代表,坤輿界十萬名修士悉數到齊,請代表下令,馳援戰略盟友界域。”
殘指沒有說戰略盟友界域是誰,也沒有抬頭看寧非天一眼,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指誰。
在界域之間的正式合約中,戰略盟友這個詞的分量極重。整個諸天萬界,也隻有第三界域到第五界域是盟友界域,真正的同進同退。
有史以來,疏狂界屹立於第二界域,從未有過戰略盟友界域。
兩萬年前,坤輿界打贏天魔大戰,重回諸天萬界,彆說戰略盟友,連一個普通的友好界域都沒有過。所有界域嫌棄排擠,視它為敵。
持續整整兩萬年的局麵要變了?
第二大界的疏狂界要和第十大界的坤輿界,結為戰略盟友?
這個消息足以撼動整個諸天萬界,更甚於疏狂界淪陷。
和光一手握住卷軸,一手拎著坤輿界和疏狂界的玉牌,靜靜地凝視寧非天,沒說一個字。
若鹿緊張地看著寧非天。嚴有山看了看長老團,視線最終落在寧非天身上。
寧非天緩緩走去。
長老臉色一沉,低聲喝道:“寧非天!”
寧非天腳步不變,甚至沒看長老一眼,徑直走到她麵前。
所有眼睛都屏住呼吸,盯住這一刻,這一刹那。
他屈指彈了彈她手間的玉牌,清脆的叮咚聲回蕩在廣闊無垠的湖麵。
他挑眉一笑,“多謝。”
僅僅兩個字,輕巧地回應了。坤輿界的戰略盟友,就是疏狂界。
所有的呼吸立時重了下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寧非天答應了。雖然說也不可能不答應。疏狂界算是和光救的,援兵也是坤輿界派來的。麵對滿目瘡痍的疏狂界,寧非天不得不接受。
一切發生在麵前的那刻,眾人還是難以相信。真的成了,諸天萬界的局麵真的變了。
和光高高舉起卷軸。
十萬修士躍下飛舟,井然有序地排成陣型。一道道命令頒布下去,一支支隊伍分散出去,一片片金光播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