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師叔笑著瞧她,“和光,方才塗鳴給了我個東西,你和殘指昨夜乾了什麼?”
和光看回去,細細瞧了他一眼,笑道:“沒乾什麼,特訓啊。”
他晃了晃指間的留影球,“特訓?怎麼訓得抱在一起了?”
留影球甩出一麵水幕,恰好是殘指用觸須纏住她的那一幕。兩人靠得極近,她的後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他的腦袋依偎在她頸側。倘若忽視腰下詭異的畫麵,還真有幾分意思。
“彆提了!”和光擺擺手,“師叔你是不知道,塗鳴那老家夥的口味可重了,搞不好是夏劍尊不肯讓他玩得太凶,平時憋急了,把氣撒到我和殘指身上。”
他臉上的笑容凝滯一瞬間,變得有些難看。“是麼?”
“是啊!”和光露出不忍回首的表情,“那老家夥,竟然喜歡人外!還喜歡豬八戒背媳婦的戲碼!你說他是豬八戒還是背上那個媳婦!那老家夥,該不會鐘意......老家夥......老家夥......”
她說個不停,每說到“老家夥”三個字,必加重音。
他的臉色越來越黑,後槽牙咬得嘎嘎作響,整張臉都扭曲了。半柱香過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狗和尚,一口一個老家夥,說夠了沒有!”
她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睛,驚奇地說道:“師叔,我說那老......家夥,你生氣乾嘛?”
他一手按住下巴,用力一扯,臉皮就這麼扯了下來,後麵又是塗鳴的臉。
塗鳴不悅地瞪她,“你猜到了?怎麼猜到的?”
“西瓜師叔一直喊我光啊,不管是在外人麵前,還是拔刀砍我之前,都沒改過。”
她摁住一邊鼻孔,用力一哼,另半邊鼻孔噴出些許灰燼。
燃燒紙鶴的時候,又吸入錨點,若“西瓜師叔”不出現,恐怕她還注意不到。
“還算有點悟性。”塗鳴勉強地表揚一句,身影慢慢變透明,“今夜的特訓到此為止。”
一語結束,清風吹過,一片綠葉完全穿過他的身體,塗鳴徹底消失在原地。
再沒感受到塗鳴的氣息,她放鬆地喘口氣,任憑身體緩緩跌下,就地休息一會兒。沒多時,山那頭又現出一道白衣身影,大衍宗紋路,正是封曜。
和光甩掉心頭的疲憊,拍拍衣袍,站起身,笑著迎上去。
兩人客氣地問候幾句。
“和光師妹,受西瓜堂主所托,今日特來向你介紹陣法。”他上下打量她幾眼,笑道,“在下走了許久,也有些累,要不先坐下?”
和光樂意至極,連忙答應,又道了聲謝。
兩人撿了塊陰涼地方,席地坐下,擺出鍋爐和茶水,一邊煮,一邊聊。
“聖賢儒門的顧堂主總結一輪戰前五十區間的參戰名單,當然這不過是根據目前情報總結的最初版本,這三個月可能有所增減。這份名單有五名陣修代表,大衍宗的陣修前輩歸納五人陣法的優劣和弱點,由我來替你說明。”
封曜泡了杯茶,遞給她。
和光接過,“那就辛苦師兄了。”
封曜列出數個陣法,“先從陣法的基礎談起吧......”
和光一邊飲茶,一邊聽他說。他緩緩地講,時不時停下等她反應。茶杯空了,又會及時幫她滿上。
就這麼坐著,一上午過去。
和光的身體得到休息,也學到許多關於陣法的知識。尤其是那五個陣修代表的優劣弱點,詳細至極,好似大衍宗的陣修前輩同他們打過一般。
說完那五人的優劣和弱點,封曜笑笑,用寬慰的語氣說道:“關於那五個陣修,師妹不用太過擔心,他們實力不算太強,很有可能同其他強勁的代表結盟。今日說給師妹聽,不過讓師妹了解了解,到時候縱使碰上,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和光點頭,又問道:“倘若不慎陷入他們的陣法,我要怎麼走出來?”
“渡劫期以下的陣法大體分兩類,攻擊型的陣法,擋住攻擊便可。桎梏型、迷惑型等拖延陣法,師妹隻要記住五個字。”
“哪五個字?”
他的視線在她手掌頓了一下,字字說道:“一力破萬法。”
和光握了握手心,笑了,“師妹受教了。”
日懸中天,特訓結束,也才中午。
和光道:“多虧師兄,今日結束得早,不如一起喝一杯?”
封曜略微訝異地瞧了她一眼,試探地說道:“師妹不知道嗎?我隻負責上午的特訓,下午是刀修的特訓。”
“刀修?”
和光想了想,坤輿界強勁的刀修都有誰?三萬年前,天魔大戰開始之前,坤輿界刀修興盛,劍道未開。自從劍尊顧鈞座開創昆侖劍宗,兩方互逆,劍道問鼎,刀道衰頹。
事到如今,修行刀法的修士已經不多了。
使刀的修士也有,比如西瓜師叔耍的就是柴刀,魚丸師叔兩把菜刀也耍得虎虎生威,但他們主修佛門功法,算不得刀修。
真正的刀修,將刀之一道走到極點的隻有一人。
那個人,右手毀了,被她。
封曜輕聲道:“今日特訓的刀修,你也認識,也同他打過。”
和光記得,幾十年前築基期的門派大比,那場進入前十的對戰,是她打過最艱難的一戰,比後來的七進五還難。
對方是個使陌刀的刀修。同她對戰前,他和江在棠平局,抽簽輸了再同她戰。當時他右手受了重傷,也能和她打得對半開,甚至隱隱勝過她。為了進入前十,為了拿到萬佛宗執法堂的門票,她偷襲他的右手。
事後,聽說他右手毀了。
“唐不功。”和光慢慢道出他的名字。
如若唐不功抽簽沒輸,門派大比應該進入前三,他當年本來就有進入前三的實力。可惜運氣差了點,碰上了她。
當年實力和江在棠相差無幾的頂尖弟子,也是昆侖劍宗執法堂主的有力人選。如果他的右手沒毀,今日的昆侖劍宗執法堂主是誰還不好說。
和光半闔眼皮,覷著手裡的茶水,視線卻沒有一個焦點,視野有些模糊。
就在這個時候,茶水水麵閃過一抹刀光。
和光心神一凜,強烈又熟悉的不安侵襲上來。手下一抖,茶杯頓時捏碎,她猛地側身,冰冷的刀刃貼著手臂劃下。
轟——
地麵留下三丈深的大坑。
一柄陌刀自坑抬起,兩麵刀刃,刀刃兩尺,刀柄又一尺。刀柄纏著層層黑布,執刀的手也纏著層層黑布,愈顯骨節分明。
來人身穿黑布衣裳,領口繡著昆侖劍宗的紋路,往上是一張熟悉的臉——唐不功
唐不功麵色冷硬,語氣卻帶著些許怒意,“虧你還記得我。”
陌刀收回身後,比人還高。刀直,人更直。
和光下意識看向他的右手,“當年的事兒,我不......”不,她就是有意的。她改口道,“對不住。”
一聽這話,唐不功臉色更冷,又抽出陌刀,重重砍來。
刀重,刀勢更強。
和光忙不迭躲開,剛想還手,就聽得他說道,“你還有臉提!”掌心的佛力又收了回去,她翻了個身,險險避開。
緊接著,攻擊如狂風驟雨般襲了過來,刀勢如風,一顆顆催折樹木,如雨,一層層削薄大地。
不過片刻,水潭乾裂,森林禿頂,後山狼藉遍地。
“啊喂——”
一聲響徹雲霄的怒吼砸了下來,唐不功突然頓住,好似被定住身形。
無相魔門太上長老賀道台宛如一星隕石從天而降,瞅瞅和光,又瞅瞅唐不功,臭著一張臉,吼道:“吵死了!後山就這麼塊點地兒,經得起你們這麼折騰?這麼操,你以為是你家?”
和光眨眨眼,嗔怒峰,“好像就是我家。”
“哈?”賀道台瞪過來,“你說什麼?大點聲兒?”
和光閉嘴了。
賀道台掃了她們一眼,道:“要打,找個空曠的地方去。”
他手下一掃,劃破虛空,眼神示意她們進去。
和光、唐不功、封曜三人沒法,乖乖走了進去。
虛空不知到了什麼地方,無垠的夜空,無垠的水麵,萬千星辰倒映出萬千光點,除此以外彆無其他。好似一個世界複製翻轉成兩個,以水麵為界,拚接在一起。
虛空又合上了。
從始至終,唐不功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
和光不好開口說什麼,靜靜等待。
許久過後,唐不功似乎終於吐出一句話,幾十年來沒能問出的話,“當年,你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