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跟秦錚又是相視失笑,轉回頭,邱晨含笑看著楊璟庸道:“做我的兄弟就一定要耍孩子脾氣嘛?他跟我是夫妻,夫妻一體,有什麼事情自然要相協相商的,難道要跟仇家一樣,或者形同陌路才好麼?”
“有什麼不好的!”楊璟庸低聲地嘟噥了一句。
他壓得聲音很低,又含含糊糊的,邱晨也沒聽清楚。不過,看他那彆扭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邱晨也不去追問,隻笑著道:“說起來,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桃花鱖魚最肥美的時候,其他的魚類這個時候也是極好的,你到時候多備下幾種,咱們吃去!最好有那種大魚,做你最愛吃的剁椒魚頭!”
楊璟庸被他這麼幾句話說下來,又有了興致,特彆是邱晨還記著他愛吃什麼,讓他特彆受用,換了滿臉的笑意,連連點頭應承下來:“姐姐儘管放心,其他的不敢說,不過是弄幾條魚,絕對沒問題!”
一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兩個孩子疲倦漸深,邱晨就起身告辭。
秦錚抱了阿福,楊璟庸抱了阿滿,送他們走過九曲橋。
臨下橋,楊璟庸對邱晨道:“林嫻娘也在莊子上,到那日再見吧!”
邱晨之前從沒盼著見林嫻娘,今兒來前秦錚跟她提起,她還為難了一回,直到聽楊璟庸有意開酒樓,她才有了個想法……這會兒聽楊璟庸說林嫻娘不在這邊,她也沒什麼遺憾,答應著,接過阿滿上了亮轎,辭過楊璟庸,一路出門換車而去。
兩個孩子上了車微微一晃,很快就偎著秦錚和邱晨睡著了。
回到梁國公府,邱晨讓婆子丫頭抱了兩個孩子先回了梧桐苑,安置兩個孩子,秦錚一下車就被叫去了外書房,秦修儀在外書房等他。
將兩個孩子帶回梧桐苑,安置好了,囑咐丫頭婆子照看著,邱晨轉回自己的房間。
進門除了身上的大衣裳,邱晨吩咐備水,她想洗個澡放鬆一下。
玉鳳將她脫下來的衣裳交給月桂,搭到衣帽架上去,然後低聲回道:“夫人,早上您跟侯爺剛出門,菡萏園那邊的孫嬤嬤就來了,說是李夫人跟國公爺推了您去安排今日宴客之事。得知您跟侯爺出了門,也沒說什麼。我送她出門,她倒好像隨意一提,說李夫人用了穆老先生的藥很見起色,還想著,若是能夠求穆老先生再來給李夫人調理調理就好了。”
邱晨微微眯了眼,點點頭:“嗯,我知道了。我們出門,侯爺跟國公爺報備過。我早上去請安了……她沒有見我,倒也能說的過去!”
似沉吟,似自語地說到這裡,邱晨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抬眼吩咐玉鳳:“備水吧,我洗漱一下,換身衣服!”
玉鳳連忙答應著,到外間吩咐小丫頭們備水給邱晨梳洗,又轉回來替邱晨挑了一套衣裙。
洗漱了,換了一套稍顯隨意的居家衣裙,銀灰色繡海棠花的貯絲窄腰襖子,搭配著一條海棠紅銀絲勾勒圖案的多幅長裙,隻在發間攢了一枝碧玉荷葉簪子,來不及歇息,帶了楊璟庸給帶上的一簍子鱖魚,一簍子早熟蟠桃,出門乘了亮轎往菡萏園而去。
府裡的宴會剛剛散了不久,雖說如今有三姨娘徐氏打理內務,但接應招待還少不得李氏出麵,一天下來,也覺得疲憊。
回到菡萏園換了身衣裳,正歪在榻上由著孫氏和兩個小丫頭給她揉捏捶腿,錢氏匆匆從外頭進來。
李夫人聞聲睜開眼睛,看錢氏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一揮手將屋裡伺候的小丫頭揮退,隻留下錢氏孫氏兩人伺候著。
錢氏上前,將李夫人扶起來,拿了一隻大迎枕讓她靠著,這才壓低了聲音道:“那邊兒回來了,剛進了二門,大爺就被老爺叫去外書房了,那娘兒仨回了梧桐苑。奴婢給了趕車的陸成一兩銀子,他說先是去了十刹海,後來又去了雍王府。”
“雍王府?”李氏神色沉了沉,稍顯刻薄道,“她一個新婚婦人,去雍王府作甚?雍王可還沒成親,連個側妃都沒有,雍王府裡可沒人接待女眷!”
這話李氏能說,奴婢們就不太好搭話了。孫氏轉身默默地倒了一杯茶端上來,放在榻幾上,就聽錢氏壓低了聲音道:“那邊兒可是連孩子也帶著的,看樣子倒像是熟識的。”
孫氏抬頭看了錢氏一眼,退到一旁,拿了條濕帕子過來,給李氏擦著手,又把茶杯遞到她手裡,這才笑著道:“那日大爺成親,雍王爺過來喝喜酒奴婢見了一回,倒是沒什麼架子,看著和氣的很。彆說與誠王相比,就是與齊王和四爺也比他氣勢足!”
李氏斜她一眼,低聲斥了一句:“皇家也是你能議論的?”
“是,奴婢錯了,再不敢了!”孫氏連忙曲膝認錯,李氏倒也沒再追究什麼,隻轉回頭看著錢氏吩咐。
“你去外書房外盯著,看看老爺究竟有什麼事兒!”頓了一下,又叮囑道,“今兒灝哥兒說是想吃鱖魚了,你去大廚房招呼一聲,讓他們買幾條鱖魚回來。灝哥兒說起來,倒是正是吃鱖魚的時候。”
錢氏一疊連聲地答應著去了,孫氏伺候著李氏喝了茶,就聽外邊的丫頭回稟:“大奶奶過來給夫人請安了。”
李氏微微露出一抹驚訝,隨即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來得倒是挺快!跟她說,我身子不舒坦,不見!”
屋門口的丫頭還沒等答應,孫氏就開口攔住了李氏,低聲勸道:“夫人,您是長輩,可沒必要這麼憋屈自己個兒……”
說到這裡,她抬眼看了看李氏,見李氏雖然麵沉如水,卻沒有發作,略略放了些心,繼續道:“再說了,那邊兒進了京城可是沒依沒靠的,想必著急尋人依靠著……老爺又是那個意思,你何妨給她點兒甜處,既拉攏了她,又合了老爺的心意,豈不是一舉兩得?”
李氏仍舊臉色不虞,可怒氣仍舊不顯。
孫氏沉吟了一回,又試探著道:“夫人還要想想,不為這些,還為了穆神醫……夫人您將身子調理好,才是最要緊的事兒呢!”
終於,孫氏的這句話算是真正觸動了李氏的心,她抬眼看向孫氏,盯著瞧了一回,終於緩緩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難為你一直替我操心。”
孫氏剛剛被盯得幾乎有些撐不住,突然聽到李氏如此說,如逢大赦般鬆了口氣,連聲道:“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奴婢自小就跟在夫人身邊……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在奴婢心裡,夫人就是奴婢的親人,比任何人都重要,隻要夫人好,讓奴婢做什麼都行。”
李氏似乎有些疲憊地垂了眼,點點頭,揮手道:“讓她進來吧!”
孫氏恭敬地曲膝答應下來,退後幾步,這才轉身去外間傳話去了。
不多時,先是幾名時常伺候的丫頭子返了回來,緊接著,孫氏笑吟吟地引著邱晨走了進來。
“夫人,大奶奶來給您請安了。”
李氏歪在大迎枕上,聞言從鼻子裡應了一聲,緩緩張開眼睛,就看到一張溫婉含笑的清麗臉龐,站在她麵前四五步外,雙手相搭,規規矩矩地曲膝行禮道:“夫人!”
“嗯,”李夫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原本想要質問邱晨為何不告出門,但真看到這張臉,她卻突然不想問了。
問了又怎樣?這女人還不知道有多少話等著她嘞,她不是找不自在呢嗎!
壓下心中的種種不舒服,李氏調整著自己的表情,總算是露出一抹勉強算得上和藹的笑容來,開口道:“你剛回來,怎麼不歇會兒,就趕著過來作甚?你既然嫁過來,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都是自家人,哪裡有這許多虛禮啊!”
邱晨微微垂著眼,做垂手恭聽狀。李氏說完,她才抬眼微笑道:“夫人教誨的是,晚輩記下了。”
說著還曲了曲膝,又笑道:“今兒得了一簍活鱖魚,還有一簍子蟠桃,這兩樣兒都是鮮物兒,過不得夜,這不,才趕著給夫人送過來。雖說不值什麼,卻算是晚輩的一片心意,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活鱖魚?”李夫人微微驚訝著,隨即臉上的笑意多了些許真實感,道,“這會兒還真是吃鱖魚的時節,難得你能記得我。”
邱晨曲曲膝,笑了笑,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李夫人揮手,孫氏立刻打發人將邱晨帶來的鱖魚和蟠桃收了,該送廚房送廚房,該入庫入庫。
丫頭子端了茶上來,孫氏站在李氏身後給邱晨打了個眼色,邱晨上前一步,接了丫頭子手裡的茶,雙手捧著遞到李氏手裡。
李氏垂著眼接了茶杯,摩挲著茶杯沿口兒,卻不喝,好一會兒,這才抬頭,看著邱晨道:“上一次難得你讓人請了穆神醫來,給我治好了病……倒是一直沒得空謝你。”
“夫人您太客氣了,剛剛夫人不還說,咱們一家人不講那些……”邱晨笑笑說道,“夫人如今感覺可是大好了?”
李夫人等得就是這句話,聞言輕輕歎口氣道:“也就比前幾日好些,還是覺得乏力,心虛氣短的,晚上睡得也不香甜……唉,上了年紀,這身子骨難免就七災八難的,也隻能如此了!看也白看!”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耐心認真地聽李氏講完自己的病情,臉上已是帶了一絲憂色出來:“夫人,您說的這話可不對。您哪裡年紀大了?再說,您這身子不舒爽可是最最要緊的,難能拖著任其發展呢?您這樣任其處之不加醫治調理,就是諱疾忌醫,也是養虎為患呐!”
說到這裡,邱晨微微頓了一下,乾脆地道:“夫人,這樣,我再打發人去請一請穆老神醫,若是能夠請他再來給您診治調理一番,您這身子就大好了。”
“哦,果真還能請到穆老神醫?我聽說,那穆老神醫性子孤拐,可不易請到啊!”李氏一臉驚喜,又一臉疑惑道。
麵對李氏的試探,邱晨坦然地笑笑:“那穆老神醫雖說性子孤拐,但總有所好。他老人家愛醫成癡,唯一喜歡的就是古醫方醫書。”
略略一頓,邱晨又道:“我幼年時機緣巧合得了幾個古醫方子,家裡也是做藥物出身……也因此,倒算是能跟那穆神醫說上話,最多我就再拿出一張醫方來……無論如何,給夫人調理身體要緊,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
聽了邱晨這一番話,李氏真是忍不住露出一臉的驚訝之色來。
穆神醫在京城的名聲極顯,但孤拐性子也是最出名的,隻要不合他的意,漫說是勳貴人家,就是皇上宮妃上門相請也照樣吃閉門羹。十幾年前,穆老神醫倒是在京城盤桓過幾年,後來莫名就銷聲匿跡了,據傳就是宮裡某位娘娘相請吃了閉門羹,那穆神醫倒也乖覺,乾脆離開了京城,不知去哪裡雲遊去了。
這一次說起來還是李氏還覺慶幸,她病了恰好穆神醫在京城,還被請來給她診治……若是真如楊氏所說,能夠請來穆神醫為她診治調理身體,她大好起來,再懷上個一男半女也不是癡心妄想。
至於,楊氏所說,要請動穆神醫需要她拿出自己傳家的古醫方來……這個人情她記下就是,大不了,以後尋些珍罕的寶貝給她,還了她這個人情就是。
這麼想著,李氏臉上不由露出一抹喜色來,那笑容不知不覺地又真了幾分。
“哎呀,要讓你拿出那麼珍貴的古醫方子來,這哪裡使得!”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嘴上還是要客氣一下的。
邱晨卻仍舊隻是笑笑,道:“夫人又說錯話了,這是不拿我當一家人看待麼?”
“啊?哈哈……怎麼會不拿你當一家人看待,你可是灝兒嫡嫡親的大嫂,再親不過的了!”李氏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
邱晨也跟著笑笑,曲膝道:“夫人,今晚時辰不早了,您操持了一天,怕是也累了,這脈象上怕是有些不準了,您今晚好生歇息一晚,我明兒一早就打發人去請穆老神醫……嗯,自那日給夫人診治過後,我也沒再聽過老神醫的消息,明兒或許尋不到他,但最多遲個一天兩天的,必定能夠尋到穆老神醫請了他來……夫人您隻管安心歇息休養,莫要心焦上火的,一有了消息,我就過來告訴夫人知道。”
李氏聽得滿心火熱,哪裡還有異議,連連點頭答應著,又吩咐孫氏,“你去將我那隻榴綻百子的檀木匣子拿來!”
孫氏微微一怔,隨即就答應著,快步進了裡間,盞茶功夫,孫氏捧了個黑褐色紫檀木嵌螺鈿包銅角的匣子出來。
邱晨站在一旁無言地看著,就見孫氏將那匣子雙手捧到李氏麵前,李氏垂頭看了一眼,似有些不舍,卻仍舊揮揮手,笑著示意:“這是我年輕時戴的一套頭麵,如今就給你吧。這樣的東西,也就你們鮮亮亮的人兒戴著才好看!”
剛剛李氏命孫氏去拿東西,邱晨已猜到了幾分,這會兒孫氏真將匣子放進她的手裡,並笑著示意她打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