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知道自己是個冷淡的人。
和琉璃那種表麵的冷淡不一樣,五條悟從不會把這樣的自己表現出來。
在禦三家出生的六眼神子,從小時候開始,就接觸到了常人可能終其一生也不能到達的最高規格生活。術式、財富、權力,他擁有一切,也無所謂的享受著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
懂事開始,五條悟就已經開始接受繼承人的課程,學習繁瑣古樸的貴族禮儀,保持著優雅的儀態跟著祖母出席各種宴會,接受眾人的瞻仰。
日複一日的繁忙出行中,他看膩了假意的阿諛奉承,看煩了嘀嘀咕咕想要試探他的長輩,也對家仆們一味的閃躲失去了興趣。
沒有人在乎五條悟的想法,本家的人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要靠五條悟奪回過去的榮光,渲染著詛咒世界的恐怖,描繪著禦三家的偉大,還趾高氣揚的說著他們龐大的勢力。
然後他們說:你是我們獨一無二的神子。
所以給我們帶來利益。
回報我們。
五條悟很厭煩這些人。
於是在某一天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小少爺逃出了本家。
什麼富家子弟被平民生活迷了眼的這種小說漫畫一樣的離譜經曆,五條悟在八歲的時候就獨自一個人體驗過了。
他穿著孩童製的和服,抱著手,踢踏著木屐,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看到了飲食店後藏著的詛咒,看見賣飾品的小玩具上附著著咒力的殘穢,也沒有錯過在某個角落偷偷打量著他隨時準備出手暗殺他的詛咒師。
這裡和本家的區彆在哪裡?
是不講究禮儀?還是沒有家仆?
為什麼他們看不到詛咒,是不想看嗎?
年少早慧的五條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掌握了人間社會的一些基本的秩序。
他笑著跟的攤主要了一個柔軟的像是雲朵一樣的糖精集合物,信手拈來的把自己身上的寶石手鏈放到了雜物攤子後麵的大叔手裡,拎起了那個帶著殘穢的小玩具。
不過是以物換物的戲碼,價值幾何有什麼重要的?
在大叔看傻子的眼神中,五條悟似笑非笑地把玩具猛地向後一扔!
轟!
附著著咒力的小玩具祓除了飲食店裡的低級咒靈,還把飲食店的半邊都砸的稀碎。
他們也會像本家一樣哪怕是破壞也稱讚他無與倫比的能力嗎?
人群在短暫的寂靜後,發出了嘈雜的尖叫聲和怒罵聲。
剛剛誇讚五條悟的女孩們驚恐的四散奔逃,打量著富家少爺穿著的大叔們驚恐的後退,隱藏在暗處的詛咒師暗罵了一聲,覺得不能再等了。
啊,這樣的反應真是沒有一點新意。
冷淡厭煩的少年走在慌亂的人群中,囂張的掀翻了攤子,隨手轟殺了從身後撲過來的式神。
他漠然的立在四周空曠的街道上,無趣的看著無意間鬆手的被人群踩在地上帶出的一片汙漬,瞥了一眼嚇破了膽的詛咒師。
無聊透頂。
五條悟重新把雙手插回袖口,懶散的向著禦三家的方向走去。
人類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弱者遍地跑,他們甚至願意欺負著更弱者,卻沒有一個願意站起來反抗一個似乎很強的孩子。
一個少年走出了牢籠,看過人間後,又獨身回到了牢籠裡。
五條悟冷淡的看著畢恭畢敬站在門口恭迎他回家的家仆們,低頭看了看腳邊的花。
他想:世界是灰色的。
在這個灰色的世界裡,隻有五條悟所處的位置才擁有色彩。
因為他獨一無二。
這個想法在五條悟進入高專後發生了改變,因為他遇到了夏油傑。
那個留著怪異劉海的人在和五條悟的第一場衝突中打輸了,但是在三天後,他帶著新的咒靈和五條悟又一次打了起來,並成功取得了勝利。
夏油傑很耀眼,他肘擊五條悟時凶狠的笑容,掠過咒力球的時候閃著藍色光芒的暗金色眸子,還有在陽光下明亮的黑色耳釘,這個矜持傲慢的少年帶著自己的色彩闖入了五條悟視野中。
同是百年難遇的術式,同樣強大的對手,心有靈犀的對夜蛾老師認錯,同步的對視眨眼和逃跑。
在春日的和風中,在夜蛾老師的怒罵中,在前輩們和新來的同期的手機閃光燈中,夏油傑和五條悟成為了摯友。
他們是最強。
夏油傑帶著五條悟又一次去了非術師的世界,夏油傑帶五條悟品嘗了彩色的冰淇淩,五條悟就帶著夏油傑去吃甜的糊嗓子的大福。
他們在高專的日子肆意而快樂。
唯一讓人有些不滿的事情是,夏油傑總希望五條悟看到彆的色彩。
和漠視他人的五條悟不一樣,夏油傑善良而正直,他溫柔的幫助跌倒的少女,縱容路邊的流浪貓爬到自己的腿上,會把身上的食物施舍給偶然遇到的流浪兒。
夏油傑的世界是正常的色彩,他的眸中沒有陰霾。
夏油傑想要保護弱者。
夏油傑希望五條悟也能擁有強者的責任。
聽
起來麻煩的要死。
但是五條悟決定跟著夏油傑的想法走,他不認為自己是不完整的,但是夏油傑已經成為他世界的一部分了,既然夏油傑想把色彩蔓延出去,五條悟也覺得無所謂。
既然夏油傑認為是有必要的,那五條悟就按照夏油傑的想法護一下弱者。
不過是多了群需要照顧的弱者而已。
遇到琉璃的時候,五條悟的眼中,高專已經都是他的世界了,那裡五彩斑斕,硝子也是其中一朵鮮活的小花。
他本以為琉璃來到高專,也不過是在他的世界裡再種下一朵鮮豔的小花。
就像一年生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樣。
可是那個身上有著琉璃色彩咒力的脆弱青年沒有色彩。
這件事情是五條悟隔了很久才意識到的。
這個青年是灰色的,他的世界也是灰色的。
琉璃和五條悟不太相同,可是又太過相似。
在五條悟參加宴會和出逃禦三家的時候,琉璃在做什麼呢?
他那時可能是在中立診所直麵黑幫的衝突,也可能是在京都的地下麵對隨時可能會暴起傷人的咒靈,亦或是和總監部或者禦三家的老狐狸們打著交道。
他神色冷淡的,在不同的牢籠中穿梭。
這條道路沒有起始,也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