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岩寺嘉伸真是煩死了。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時年七十六之際,竟然莫名其妙的升了個官。
還是被那僅教了幾天的半個學生送上去的。
“來日不多的老人家的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
“那就當是為了世界發揮餘熱好了,您可以的。”
“在退休的年紀寧靜的安享晚年是老夫應有的權利。”
“電吉他的養老生活可以稱得上是寧靜嗎?”
“我已經體驗過總監部的權力了。”
“這次是您掌控總監部的權力。”
樂岩寺嘉伸沉默了下來。
花白眉毛的禿頂老人打量那個坐在對麵的蒼白消瘦青年許久,才淡漠的開口。
“我隻是老了,不是提不動拐杖了。”
琉璃平靜的合起手中的科研雜誌,把滴滴作響的開水壺拿起,把帶來的茶葉泡上。
“欺負病弱的年輕人和欺負衰敗的老人,不知道哪個消息會成為京都校的明日談資。”
夜蛾正道頭痛的用拳頭抵在腦門上,隻覺得無力極了。
“……你們能彆這麼劍拔弩張的說話嗎?”
他們是要動手嗎?
帶著老弱病殘標簽的倆人是打算打一架嗎?
在正值壯年身體康健的中年人麵前?
樂岩寺嘉伸冷冷的轉移視線:“夜蛾,我拿公章給你,是為了讓他做這種事情的嗎?”
“容我提醒您,樂岩寺校長,”琉璃將熱茶放在三人中間的圓桌上,平淡的說,“是您,親手,把公章,交給我的。”
樂岩寺嘉伸:……
“我倒是不知道,你臉皮能厚成這樣。”
如果不是他義正言辭地說要給老年人分擔公務,那個公章本該仍留於京都高專的保險櫃裡。
“您這是什麼話?”端著茶杯重新坐下,琉璃再度翻開雜誌,麵無表情地說,“我有臉皮嗎?”
他沒有說謊,也沒有誆騙,讓自請退休的校長重新上任總監部成為咒術界高層,也是正兒八經的公務。
隻不過他沒通知本人而已。
“琉璃,你消停會。”
這孩子就不能看看氣氛嗎?
夜蛾正道無奈的搓了搓臉,給樂岩寺嘉伸順著氣:“我知道,當初我們將總監部通敵的證據擺在您麵前時,您受了很大的打擊。”
雖說是不得已,但讓本該退休的樂岩寺嘉伸打碎自己數十年的信仰,夜蛾正道終究心覺愧疚。
“但正因為您看清了他們的腐敗,接受了他們蟲蛀的現實,我們才想讓您再一次引領咒術界。”
沒有人比親近總監部的樂岩寺嘉伸更了解咒術界的運轉規則,也沒有人比聽從總監部安排的樂岩寺嘉伸更明白被欺瞞的痛苦。
被洗牌的咒術界還不夠穩定。
重建新世界之前,他們需要一個古板的老人。
那個老人是時代的餘孽,是作惡的刺刀,是幡然醒悟的餘響。
迂腐的大多都是老人。
可老人並非全都迂腐。
“家入琉璃,”樂岩寺嘉伸沒有回應夜蛾正道,他眯起眼睛看著那個冒領他名義安排好一切的叛逆孩子,問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和他們不一樣?”
身居高位者何以自省?
在咒術界,甚至在整個社會,能在手握權力後還堅持本心的人堪稱鳳毛麟角。
不是所有人都如琉璃一般,情感欲望匱乏到置萬事於無物;不是所有人都像五條悟一般,能在權力之巔維持赤子之心;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夏油傑一般,在即將徹底掌控國權之時坦然放手。
這世界上的普通人太多了。
而站在優勢地位還能平視他人的人,少若吉光片羽。
不惑、知天命、耳順、從心所欲不逾矩。
樂岩寺嘉伸原以為自己長壽至今所行無愧於己身,可這些年輕人們給他呈上的證據卻條條目目都在揭示他助紂為虐的罪行。
可在這樣的罪行下,家入琉璃將他抬到了咒術界最高層。
“就算知曉你們已經做好了保險措施,我也覺得虎杖悠仁的死刑不該取消。”
“就算總監部原任職者已被清洗,我仍然認為你主導的行動是大逆不道。”
樂岩寺嘉伸拄著拐杖,蒼老的聲音帶著厲色質問道:“家入琉璃,按照咒術界規定,你應當被判處死刑!!”
他從不會為了個人而歪曲集團的規則。
即便那個集團曾腐敗,曾愚昧,曾不辨是非。
但規定是應當被遵守的。
自由和強大是無錯的,可守護和刻板也無錯。
琉璃平靜的翻過書頁,冷淡地說:“那就判,權力已經給您了。”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把咒術界下達的罪狀改判。
那咋了。
樂岩寺嘉伸:……
他是真煩。
“琉璃,你少說兩句!”
夜蛾正道頭大的從琉璃懷裡掏出個糖拆開塞進他嘴裡,有些無奈的看向氣得胡子直抖的樂岩寺嘉伸。
“就算虎杖在咒術規定上應當判處死刑,就算琉璃所做的事情大逆不道——”
夜蛾正道將熱茶推到樂岩寺嘉伸麵前,輕聲問:“他們是否罔顧可拯救之人?”
身負詛咒是錯,可還未入學的虎杖悠仁所行無愧於咒術師之名。
算計謀權是錯,可布局索敵的家入琉璃所有的手段都謹遵咒術界規定。
罔顧他人性命的,是咒術界總監部。
對罪名供認不諱的,是參與謀劃的東京高專高層全員,是乙骨憂太、是虎杖悠仁。
樂岩寺嘉伸看了一眼夜蛾正道,沒說話。
“學生們今後仍會遭遇眾多的後悔,要是能做的更好,要是沒有這麼做,要是對方能怎麼做……他們還很小,還有選擇的機會。”
“而已然老去的我們,是在後悔了許多次以後,才能站在現在的長者位置上的。”
夜蛾正道溫和的端起杯子,吹了吹略燙的茶水:“在有限的壽命中,我們可能還會繼續後悔,但那些都可以延後再說。想守望孩子們,想讓他們少一些舉步維艱,去儘力保證未來的光明,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這也是他和樂岩寺嘉伸競任校長的初衷。
“……一個年不過半百的家夥在老人麵前說有限的壽命嗎?”
夜蛾正道無奈的笑笑:“我無意僭越。”
“哼。”
樂岩寺嘉伸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看向了含著糖喝茶的琉璃。
“暴殄天物!!”
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