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間顫抖的手指戰栗地虛扶著她的後腦勺,微涼的頸窩傳來她熟悉的沐浴液香氣,跪伏在床側軀體克製又溫柔的停在她的身旁。
家入硝子有些想哭。
可她的眼睛酸澀,卻沒有一絲水汽醞釀。
…這也太讓人不習慣了。
你怎麼這麼對她啊……
你怎麼這麼對我啊……
你這樣——我回去以後該怎麼辦啊?
“……我快要睡著了,睡醒以後,她應該就會回來了。”
家入硝子放在身側的雙手克製的攥緊被子,沒有回抱那個瘦削的身影。
“所以至少,讓我看——”看你的模樣。
“彆看了。”
沙啞的,冰寒的聲音鑽入了家入硝子的耳中。
她無措的繃緊神經,不知道自己哪裡冒犯到了他。
“彆看清,彆回憶,彆記得。”
冷淡的,刻意壓低的聲調,帶著顫抖的尾音從家入硝子的頸窩響起。
“…硝子,不能記住我。”
“不要再回憶起這裡的事情。”
“彆把它當做美好的未來看待。”
“硝子,聽話……不可以把它帶進回憶裡。”
我不願看你這般模樣。
可比起讓你知曉這是幻夢一場,我寧願你繼續活在那個無堅不摧的安全屋裡。
為何是你?
為何我不在?
為何你會來?
……我留不下你。
那你就不要記得。
抱歉啊,哥哥無能。
若是…若是我可以做出改變……
“你…”懷中人顫抖著回抱住那個帶著寒意的身體,嗚咽著把腦袋埋入了琉璃的頸窩,“你怎麼這麼殘忍啊……”
琉璃慌亂的將懷中人抱的更近,聲音酸澀:“對不起,對不起,硝子,對不起,你彆哭,我……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無法麵對,所以逃離。
無法放下,所以回來。
如果他能做到更徹底一些,如果他……如果他沒有讓硝子知道他的存在。
“你乾嘛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在乎我啊……我不想這樣!!”
二十八歲的,經曆了太多事情都未曾掉過眼淚的醫者,崩潰的在琉璃懷中放聲大哭。
像是迷路的女孩找到了家,忍耐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可以釋放的地方。
持刀持煙都未曾顫抖的雙手死死拽住琉璃的衣襟,悲切的哭腔幾乎淒厲到嘶啞。
可最讓人崩潰的是,家入硝子的困意沒有絲毫減弱,甚至上攀到幾乎將她的哭聲都壓了下去。
不行!她不困!!讓她醒來!!
家入硝子焦躁地急喘著,想讓那不聽使喚的身體再一次升起活力。
硝子!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求——
“……硝子,聽我說。”
清冷的,平靜的嗓音從家入硝子的耳畔再度響起。
家入硝子愣愣的眨動著被淚水充盈的眼睛,下意識的抓緊了那個握住她手的瘦削骨節。
…他為什麼這麼平靜?
…他憑什麼這麼平靜?
家入硝子想問一問他。
你無所謂我在不在嗎?
你無所謂我離開後會麵對什麼樣的景象嗎?
你明明……明明那麼在乎她?
問題如山一樣多。
可她隻覺喉嚨滯塞,半字也無法吐出。
“冷靜下來,硝子。”
清冷的嗓音離開了她的身側,停在了她的正前方。
這是家入硝子第一次,看清楚那個名義上兄長的模樣。
其實手機上的照片她看到很多張了。
但麵對麵終究是不一樣的。
和她同色的,半長的頭發。
和她相異的,眼下的淚痣。
家入硝子伸手扶住那個蒼白的臉頰,怔怔的回望那雙與她相同的眼睛。
…那是沉寂著屍骸的琥珀。
她的,和他的。
這個人,遠比她要絕望許多。
“……彆用這種眼神看我。”
聽到沙啞嗓音擠出的委屈話語,琉璃露出淺笑,俯身輕輕對上了她的額頭,閉上了眼睛。
“好。”
“……我要走了。”已經足夠了。
“嗯。”
“你也不能記得我。”他不必背負她的缺憾。
“……”
家入硝子一呆,驟然伸手抓住麵前人的衣領,沙啞的一字一頓的重複著:“你不能!記得我!”
回應她啊!
誰允許你擅自承擔了!!
不,不對,他一定會忘記的,就像她和今天她見到的所有人一樣!
他是沒辦法記得住的!
家入硝子本該這麼想。
可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又無奈的睜開了。
“硝子,回去吧,”琉璃扶著那個慌亂的卻難掩困意的麵容,柔軟的眉眼露出她最喜歡的淺笑,“回去後,好好地睡上一覺。”
家入硝子……硝子不可思議地拽住琉璃的手腕,可困意的上湧讓她連說話都已經無力支撐。
“你不欠——”
“我知道的。”
夜色裡,青年倦怠的將沉睡的女孩圈入懷中,拍著她的脊背,溫柔又懶散。
“晚安。”
月光在地麵上倒映出寂靜的兩人的影子。
然後一個影子重新動了起來。
“……哥?”
“嗯?”
“你是,哭了嗎?”
硝子驚訝的碰了碰麵前人濕潤的眼角,有些意外的看著那不甚明顯的水漬,下意識的和他碰了碰額頭。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事…隻是做了場,短暫的、印象深刻的噩夢。”
“……我這是,做噩夢了?”
家入硝子從醫務室辦公桌上直起身,看了看被浸濕的袖子,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有些腫脹的眼角。
“奇了,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
穿著白大褂的女人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懶散的摸了摸煙盒,又莫名的放下了手中的打火機。
“回去再睡一覺吧。”
希望這次能做場好夢。
“睡吧,硝子。”
彆對夢太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