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義輝苦笑。
父親睿智,卻不是站於一線,沒有她的感受深刻。
大禦台所擔心的是日後足利家與斯波家,誰強誰弱,以誰為首,不願接納斯波義銀入門。
可足利義輝卻知道,足利家現在就已經扛不住了,哪還有未來。
如果沒有外援,彆說以後家業如何,有沒有家業本身都是個問題。
足利幕府,一代二代將軍弱勢。真正把家業立起來的,是三代將軍足利義滿。
可在她之後,又迅速敗落,難以控製住天下武家。
八代將軍之亂後,越發衰敗。到了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手中,足利家已經隻剩下空架子。
武家社會戰亂不休,足利義滿時代的做法,依然是拉一派打一派,算不得天下太平。
因為日本貧瘠,無法太平。
天下六十六國,石高二千萬石,人口一千萬。
一個成年女子要吃飽,一年要二石半的糧食。
此時的人均壽命是二十餘歲,人們十幾歲就結婚繁衍,婚後大概十幾年,會有十個孩子。
自小長大,各種緣故會夭折四五個孩子,就是五六個孩子長大。
十年,一對夫妻就能生育三倍的人口。等孩子們長大,她們繼續生養,到二十年就是九倍。
如果天下承平二十年,這片窮苦的土地用什麼來養活六千萬,一億八千萬人口?
糧食少了不是大家均一均的事,而是死到糧食夠吃才算完。
工業化之前的農耕沒有良種,沒有化肥,沒有科學的水利工程,沒有機械輔助。
靠天吃飯,簡單的一句話,背後是屍骸遍地。
武家社會必須打仗,大家半饑不飽,每年也要湊出一成軍糧,也要堅持去征戰廝殺。
贏了,得到更多的土地耕種,養活自己的領民。
輸了,消耗大量的人命,少了需要吃飯的嘴巴。
足利幕府就是坐著火山口上,看武家們崛起,壯大,衰敗,消亡,現在終於輪到了自己。
勉強維持百年家運,到了此時,也快完了。
足利義輝知道父親擔心未來,可如果不能拿下斯波家,足利家就沒有未來。
像這次,沒了斯波義銀的奮戰。
三好長慶已經在幕臣的曖昧表現下,入主幕府中樞,成就管領代,做起有實無名的將軍。
而她足利義輝,她足利家,就隻能困在禦所之中惶惶不可終日,活在勝利者的一念之間。
足利義輝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說與父親知曉,大禦台所連連搖頭。
他知道女兒不容易,他在身後真的看不清,將軍經曆的是何等驚濤駭浪。
用帕子抹著眼淚,嘴裡喃喃。
“苦了我的孩兒,我的孩兒吃苦了。”
足利義輝歎了口氣,說道。
“我不怕吃苦,隻怕家業敗落,無顏去見祖先。
以前的威脅來自於三管領家,四職中最強的山名家也曾強大到挑戰我家。
可她們到底是足利家的親族,是挑戰,也是助力。
到了現在我才看清楚,幕臣們完全靠不住,還是得靠自家人。
足利家乾掉了三管領,乾掉了山名家,等麵對外敵的時候,竟找不到一家有力的親族。
如若不是斯波義銀力挽狂瀾,這次和泉細川家與河內畠山家也完了。
足利家將孤身一人,再沒有一支親族可以借助。
父親大人,為了足利家,我們需要改變。
三管領不該是我們的敵人,她們是我們的血脈親族,我們最靠得住的幫手。”
足利義輝所言所語,皆是發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