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川親世沉默不語,伊勢貞教自顧自說著。
“政所管理幕府財政,幕臣領地提供糧草農兵。足利馬回眾要出兵,離不開後勤補給。
將軍號稱強情公方,卻是心胸狹窄,急於求成的人。她要掌控全局,容不得彆人拿住她的軟處,掣肘她的行動。
不管是我,還是你,她都放心不下。”
蜷川親世喝了一口茶,隻覺得分外苦澀,愁眉苦臉不說話。
伊勢貞教笑了笑,大逆不道的話講開了,不在乎再多說一點。
“初代足利將軍尊氏在京都室町開幕,動蕩到三代足利將軍義滿,才算穩固了室町幕府。
足利義滿屠戮天皇公卿,成就武家天下,卻改變不了幕府先天不足的窘迫。
足利家不是用實力折服天下,而是依靠武家之間的矛盾,施展平衡手,壓製能威脅到自己的武家。
三代足利義滿玩得好,天下便是足利將軍的天下。六代足利義教玩得不好,被赤鬆滿祐大逆弑君。”
蜷川親世抬頭看了伊勢貞教一眼,說道。
“大人想學赤鬆滿祐?”
伊勢貞教無奈笑笑。
“蜷川家是幕府老臣,幕府舊事你也都知道。
我和你說這些,隻想提醒你。足利家打一派拉一派的手段,已經用了兩百年。
將軍饒不了我,也放不過你,伊勢家的今天就是你蜷川家的明天。足利義輝需要幕臣的土地,她不會放過我們的。
三代足利義滿時候,天下六十六國有足利禦料所二百餘處,如今是一處都沒有了。
足利義滿依靠足利禦料所,堪合貿易,養了三千足利馬回眾,壓製天下。
足利義輝想效仿先人,她養了五百足利馬回眾。雖然比不上當初義滿將軍的姬武士精銳,但還是養不起啊。
既沒有一處足利禦料所,堪合貿易也早已煙消雲散,她從哪裡弄錢弄糧,來養活這些姬武士。
這些年,我勉強支撐幕府的花銷,將軍何嘗體諒過我的難處?”
伊勢貞教悲哀得望向蜷川親世,兩人對視,一時間蒼涼。
蜷川親世說。
“將軍不會弄垮幕臣,沒有了幕臣,誰來幫她打理幕政。”
伊勢貞教嗤之以鼻。
“哪還有什麼幕政?出了京都,足利將軍的禦旨還有誰會當真?
對自己有利的就認,對自己不利的就不認,這就是當今的足利天下。”
蜷川親世搖搖頭。
伊勢貞教的說法太偏激了,幕府的實力縮水,但名分還在,不至於如此淒涼。
但伊勢貞教有一點說得對,足利義輝需要土地,人口,錢糧來養活她的軍隊,完善她的後勤補給。
當初幕臣能限製將軍,是因為掌握了幕府財政,軍需給養,也就擁有否決將軍行動的能力。
權力的遊戲,最重要的不是你能辦成事。而是沒你同意,就辦不成事。
這就是否決權的威力。
之前的幕府運作中,沒有政所為首的幕臣們同意。足利將軍即便擁有足利馬回眾的指揮權,她也沒法把軍隊拉出去打仗。
因為後勤在幕臣手中,她們擁有了否決權。
野良田合戰之前,六角家意圖暗殺斯波義銀,推到淺井家身上,然後吞並整個近江國。
這一謀害幕府使節的行為,讓足利義輝極其憤怒,要出兵討伐六角家。
可這事被幕臣們硬生生攔了下來,就因為後勤補給在她們手中,足利馬回眾甚至走不出京都範圍。
這件事,深深刺痛了足利義輝高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