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輝虎被他的嘲諷激怒了,冷笑道。
“為了勝利,就應該無所顧忌。這是在打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失敗者會失去一切,淪為魚肉。我們要成為勝利者,永遠勝利下去,那就要不惜一切代價!”
義銀冷笑嘲道。
“是啊,所以你能看著那些關東的禽獸燒殺搶掠,心安理得的毫無波瀾。
但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村落裡生活的是人,她們也是人!她們有什麼罪?憑什麼要為武家的爭權奪利買單?
你該去看一看,睜開你的眼睛看一眼!
懵懂的孩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被畜牲們刺死在田地裡,就為了保護一家人過冬的口糧!
孩子的父親被一群畜牲拖進房間,不敢反抗,就害怕她們傷害自己的孩子!
結果呢?男人被輪致死,孩子被畜牲們嘻嘻哈哈砍下首級,頭顱當球踢在村頭的樹乾上取樂。
她還是一個孩子!她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甚至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意味著什麼!
你告訴我,她有什麼罪!有什麼罪!憑什麼要為你的天下大業去死!
我求你退兵,我們明年再來。我願意與北條家開戰,打敗她們,用榮耀的軍功來獲取這片土地。
可是你不肯,你姑息這些畜牲,讓這片土地淪為地獄。
現在你告訴我,這就是現實,打仗就應該是這樣的,這個世界本就該是這樣的!
如果這就是世界的真實,就讓這樣的世界毀滅吧!豺狼當道,鬼魅橫行,去奪取這個與禽獸為伍的天下讓我感到惡心!
我要回到我的姬武士身邊,我絕不會拋棄她們,絕不!我不是你,上杉輝虎,我有很多很多在意的人,我不會看著她們死去。
我們不是一類人,你永遠不會懂我!我們不一樣!”
義銀越說越響亮,這些年他出生入死,忍辱負重,多少慘事在眼前發生,他都隻能忍耐,去努力適應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
武家天下,不與武家同行,他又能怎麼辦?去當挨刀的平民嗎?與禽獸為伍,對生靈塗炭視而不見這種事,他早已麻木。
但今天,上杉輝虎對近幾斯波領眾姬的輕蔑態度,終於還是激怒了斯波義銀。
他可以為了活下去與武家們同流合汙,但他無法忽視自己的身邊人。那些崇拜他,愛慕他,與他結為君臣,甚至肌膚相親的姬武士。
他有自己的底線,不容任何人挑釁的底線。他無法改變這個冷酷的世界,但他會努力要保護自己身邊的人,能護一個是一個。
這就是他作為一個現代人,無奈在這個女尊世界隨波逐流最後的堅持。他堅信自己的正確,自己沒有淪為禽獸,自己還有良知。
但他的三觀,上杉輝虎並不能理解,隻能以自己的方式曲解。
上杉輝虎麵色鐵青,冷聲道。
“說得好!你是仁義之主,我是無恥之徒。你這麼清高,為何還要在這凡塵中打滾?佛寺的大門,就是為你這種出塵脫俗的人而開的!
讓我睜開眼看看?清醒一點!你自己才應該好好看一看吧!我愛你,我願意遷就你,但彆人會嗎?
武家是什麼?是豺狼虎豹!
我們給她們好處,她們就是我們的狗。我們如果限製她們,拿走她們的好處,她們就會變身成狼,轉頭咬死我們!
不讓她們搶,她們吃什麼?關東大旱,關八州大多地方的收成不到往年一半,有些地方隻有三成,甚至顆粒無收!
你仁義,仁義能當飯吃嗎?你講理,架上鍋隻能煮粥,不能煮道理!
越後拿不出那麼多糧食!即便我包容你,壓著家中無數不滿,支持你花費大批錢財去買糧,也是杯水車薪!
這點糧食維持越後大軍自己的口糧已經很不容易,我拿什麼去限製關東武家?我們才不到一萬人,她們有八九萬人!
不讓她們搶,不給她們吃,我們怎麼辦?和她們在小田原城下火並嗎?北條氏康做夢都能笑醒!
你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大發慈悲。若不是我在背後支持你,你這些可笑的仁義政策在越後就實行不下去!
這兩年要不是我用武力鎮壓著越後,你能太太平平走到今天?越後那些人是被你的仁義感動的?她們是怕我!
她們害怕我的刀槍,她們是因為恐懼才選擇投靠你!不是因為你所謂的仁義!
如果有一天,我的刀槍不再銳利讓她們畏懼,不能再給好處收買她們,她們會毫不猶豫得把我撕成碎片!
你我名為主君,其實就是騎在虎背上的可憐蟲。那些人今天可以對我們信誓旦旦的效忠,明天也可以毫不猶豫下刀宰了我們!
武家能有多忠誠?你言辭懇切要回去近幾,庇護的那些姬武士又有多忠誠?
她們是狼不是狗!你這麼天真得相信她們,是否想過有一天,她們會把你連皮帶骨給生吞活剝!”
義銀搖搖頭。
上杉輝虎根本不理解他在傷心什麼,現代人的三觀在這個女尊世界被撕得粉碎,九年製義務教育給予他作為人的常識道德全部失效。
義銀的痛苦不在於做事方式的對與錯,而是和平年代普通人麵對人命如草芥的殘酷古代,心理防線被衝擊到幾近崩潰。
他無法解釋,即便解釋,上杉輝虎也無法理解。俗話說,每一輩人的思想觀念是五年一代溝。而他們兩人之間是五百年的天塹鴻溝。
宣泄一番,義銀漸漸冷靜下來,發泄情緒解決不了問題,還得耐心溝通。他眼眶紅紅看向上杉輝虎,柔聲道。
“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上杉姐姐,我們退兵吧,算我求求你,我們退兵吧。我想回近幾,我想家了。”
聽到上杉姐姐四個字,上杉輝虎身體一震,閉上眼歎了一聲。
“謙信公,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說完,她轉身睜開眼,決然離開了議事的本陣幕府,義銀望著她的背影愣愣出神。
上杉輝虎這次是軟硬不吃,鐵了心不再妥協,斯波義銀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舔狗不舔了,這事麻煩了。
義銀臉色陰沉想著心事,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百地三太夫輕手輕腳從外間進來,卻不敢打攪他的思緒,行禮後恭謹等候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