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三章中央與地方(2 / 2)

北條氏康在關東經營多年,好不容易才滅亡了兩上杉家,傀儡了關東將軍,掀翻了整個關東體係。

她把足利義氏推上關東將軍寶座,然後借她的口認命自己為關東管領,重建了北條家的關東體係。

在政治上,新體係已經替代舊體係,之後隻需要慢慢蠶食關八州之地即可。

關東各國武家是以地方對抗中央,在大義上低了一頭。不論裡見家,還是佐竹家,這些大名在地方上都有不肯聽話的刺頭存在。

北條家完全可以利用關東體係的名義,給予地方刺頭援助,對抗地方大名,幫自己擴大影響力。

在上杉輝虎南下之前,宇都宮,佐竹,裡見這些地方大名,已經吃夠了北條家扶持地方武家折騰她們的苦頭。

這次趁著佐野領合戰北條大敗,各家也是借題發揮,都在清理自己範圍內的刺頭。

而上杉輝虎與北條氏康的矛盾更加激烈,雙方是兩個中央之爭。誰拿到正統名分,就有了壓製整個關東的政治優勢。

十萬大軍回轉,並不是拿不下玉繩城。但北條氏康主動退讓,放關東聯軍過去,政治意義不一樣。

上杉輝虎手上已經有了足利義氏這位關東將軍,又有簗田晴助這位武家奏者主持繼位儀式。

一旦她完成關東管領的整套儀式,要求關東武家獻上太刀表示祝賀,北條氏康獻不獻?

被剝奪的關東管領,和北條氏康主動放棄新體係,是不一樣的。

如果是被剝奪,北條氏康可以不承認上杉輝虎的舊體係,隨時能再開一局。

但如果她根據武家傳統,向新的關東管領獻上太刀,就由不得她不認賬。

武家重禮,你北條家獻上太刀就成為了這個關東體係的一份子,令起爐灶就是叛逆。

有本事你北條家一輩子強橫,隻要敢露出頹勢,無數武家就敢垂涎你的地盤,要你的命。

這時候都不能稱之為下克上,因為你是叛逆,這叫撥亂反正。

名分這東西,強勢之時是錦上添花,到弱勢之時就是生死之彆。你強你牛b,但你弱了,就隻好講講道理,談談名分。

斯波宗家衰敗多年,織田家都沒滅了她家。要不是織田信友腦子一抽舉起屠刀,這個吉祥物織田家還得養下去,這就是名分的力量。

義銀此舉雖然沒有讓北條氏康付出什麼實質的地盤物資,卻是要了她經營多年的名分。

如果北條氏康接下,北條家就在關東體係中淪為地方大名,從此在名分上低杉輝虎一頭,很多政治運作就不好弄了。

等到越後大軍再次進攻,北條家內部想臣服的武家也沒了顧忌。

向領導的領導低頭,謀求體係內的新位置,這能叫投降嗎?這叫調整工作崗位。

上杉輝虎很滿意義銀的對策。

北條家的精銳被打垮了,相模國被關東武家糟蹋得一塌糊塗,再主動獻刀臣服,北條氏康還能掀起什麼浪來?

待越後一方消化了這次的戰果,下次再來的時候,就是北條家崩盤的時刻。

她笑道。

“就依謙信公所言,射信箭入城,讓北條氏康派人來談判吧。”

義銀搖頭道。

“十萬大軍在城下圍堵,何須主動?

對外公布將軍薨逝的消息,全軍裹素,為公方大人遙望致哀。北條氏康看見,自然會派人前來參與致哀。”

上杉輝虎點點頭,說道。

“就這麼辦。”

一場越後武家內部的評議結束,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召開全軍軍議,將三好弑君大逆之事,公之於眾。

之後,全軍裹素,哭聲震天。小田原城下十萬大軍為足利將軍之死,悲痛欲絕。

河內源氏嫡流統禦武家數百年,足利幕府占據天下二百年,足利將軍乃是全天下武家的母親。

為臣者,忠。為女者,孝。所有武家都必須哭得稀裡嘩啦,不然就是不忠不孝的垃圾。

義銀愣愣看著慢慢掛起的白幡,望著伏地痛哭的一眾姬武士,心底浮起一陣悲傷。

從昨晚接到消息開始,義銀一直忙著彌合與上杉輝虎的分歧,清理崩盤的舊戰略,規劃未來的新戰略。

等一切塵埃落地,他才有時間靜下心,重拾個人的情感惆悵。

那個女人死了,那個傲嬌的女人,她真的死了。有諸多手段可以脅迫,最後卻傲嬌得放義銀離開近幾。

想要整肅幕府,證明自己,最後抱得美人歸的那個傻子。。她怎麼就死了呢?

義銀仰著頭,兩行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真是個蠢女人,我一直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你其實不必搞這麼多事,當初大禦台所已經把我逼到了死角,你怎麼就這麼蠢呢?

明明可以好好活著,當你尊貴的天下之主,足利義輝,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人死如燈滅,我欠你的,再也沒有機會還給你了,你知不知道?

義銀緩緩低下昂起的頭,掃了眼身邊的上杉輝虎,她的臉上滿是關懷,讓義銀嘴中一陣發苦發澀。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我就是在利用你們,傻瓜,總有一天你也會看清我的真麵目,你會後悔的。

義銀腦海中浮現起上杉輝虎的爽朗笑容,還有那句我從不後悔。

眼前關懷麵容的上杉輝虎,與腦海中堅定不移的上杉輝虎融合在一起,氣得義銀恨恨瞪了她一眼。

上杉輝虎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惱了心上人,尷尬揉了揉鼻子,轉開了視線。

義銀歎了口氣,自知理虧,也低頭不再說話。

兩人不經意間的一段交流,被在場關注他們的姬武士們默默看在眼裡,有暗罵狗男女的,有曖昧偷笑的,還有一些人心思更複雜。

關東侍所一側,山中幸盛愣愣看著義銀,島勝猛緩緩閉上眼簾,而真田信繁一直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致哀之時,又有幾人真在緬懷足利將軍?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