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歎了口氣,起身離開茶室。市君愣愣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兩人這次激烈的衝突,不但沒有傷到夫妻感情,反而加深了相互的羈絆,亦是始料未及。
市君沉默半晌,喃喃自問。
“我。。真的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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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井長政走出內院,來到天守閣下的一處偏室,已經有一名姬武士在裡麵等她,正是赤尾清綱。
赤尾家是淺井家的親族,赤尾清綱更是首席家老,地位崇高。
見淺井長政進來,她主動鞠躬行禮,淺井長政亦是回了半禮,然後才坐下。
對上赤尾清綱的目光,淺井長政歎了一聲。對這位親族重臣,她不想隱瞞,於是說道。
“我已經問清楚了,確實是市君所為。”
赤尾清綱微微皺眉,心中對那位不知輕重的淺井丈夫非常不滿。
大軍正在往佐和山城聚集,淺井家為了這次能夠一舉擊垮宿敵六角家,付出了極大的心血。
大量的物資被運往前線,大量的人力被用來支撐後勤。這些事都是以耽誤春耕,影響秋收為代價,淺井家臣團難免怨聲載道。
淺井長政為了把握這次機會,好不容易才壓住家臣團的反對聲。在這個敏感時刻,市君的行為簡直就是給反對者遞刀子,送把柄。
一旦家中出現反彈,影響淺井家的動員,就會導致前線後勤出現問題。
淺井長政已經對斯波義銀,織田信長有所承諾,如果淺井家這時候出現問題,後果非常嚴重。
赤尾清綱想了想,問道。
“殿下準備怎麼解決這件事?”
淺井長政說道。
“禦台所已經答應前來小穀城,我總不能再取消這次會麵吧?那樣隻會讓事情更複雜,落人話柄。
依我的想法,乾脆認下這件事。
我與禦台所乃是故友,早在野良田合戰便並肩作戰。
我請他過來敘敘舊,雖有失儀之嫌,但總比否認使番是我派遣的後果,輕一些。”
赤尾清綱眯了眯眼睛,看著淺井長政不說話。
她有些憤怒,但又有些無奈。作為淺井長政的親族重臣,她與淺井家是榮辱與共。對於市君的做法,當然非常憤怒。
可淺井長政的應對,也沒錯。
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現在改口隻會被外人看笑話,為反對者提供口實。既然如此,不如認了。
但淺井長政背下這個僭越的黑鍋,也會傷害到她的威望。
其一,上洛大事箭在弦上,她請來斯波義銀敘舊,必然為人詬病,行事不分輕重。
其二,斯波義銀的家格身份遠遠高於淺井長政,被她派使番找來敘舊,在旁人眼中太過失禮。無視尊卑上下,容易引來外界的惡意。
赤尾清綱知道,淺井長政這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無奈之舉,但她還是順不過氣,真是無妄之災。
她問道。
“那對於您的丈夫,您準備如何處置?”
市君以淺井長政名義,將斯波義銀請來小穀城,這是非常嚴重的內院乾政行為。就算淺井長政因此休夫,也不為過。
但淺井長政卻是搖搖頭,說道。
“我已經罵過他了,不會再有下次。”
赤尾清綱雙目瞪得滾圓,簡直難以置信,這麼嚴重的過錯,罵幾句就算完了?一點懲罰都沒有嗎?
就算怕外人知道真相,也可以找彆的理由來處置市君,哪能這麼輕描淡寫放過他。
淺井長政歎息一聲,解釋道。
“市君畢竟是織田殿下的親弟弟,現在又是上洛的要緊關頭,我們需要與織田家同心協力。
這時候,我也不想節外生枝,平白給兩家鬨出嫌隙。”
淺井長政是出於夫妻感情,以及自身的內疚,不願意懲罰市君,但這不能和赤尾清綱明說。
私情是私情,政治是政治,軍國大事豈能兒戲?淺井長政若是感情用事,赤尾清綱絕對會噴得她一臉唾沫,不肯輕易罷休。
不得已,淺井長政隻好從市君的家世角度來為他開脫。好在他有一個厲害的姐姐,讓這理由能說得過去。
赤尾清綱聽後,不禁默默點頭。主君越來越穩重了,考慮事情麵麵俱到,顧全大局。
織田家現在占據尾張國,美濃國,北伊勢半國,石高一百四十萬,與淺井家貼著邊界。
兩家聯姻之後,關係親密了許多。特彆是這次借助上洛,弄死六角家的計劃,更是以織田家的軍勢為主力。
淺井長政出於政治考慮,容忍了市君的放肆,赤尾清綱表示理解,但她還是要說一句。
“殿下,內院之中,還需要嚴加管束。這種事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淺井長政苦笑點頭,說道。
“我心裡有數。”
見赤尾清綱不再要求追究市君的責任,淺井長政也是暗中鬆了一口氣。
兩人接著探討該如何接待禦台所,才好把這件事圓過去,不可讓外人察覺,也不可讓家臣團知曉。
焦頭爛額之餘,淺井長政心裡卻浮起一絲期待。
不管如何,他來了。一彆兩年,終於能夠再一次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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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斯波義銀,織田信長出發的時間更晚一些。
織田家是這次上洛的主力,光是戰兵就動員三萬餘人,組織起這等規模的軍勢出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織田信長進入北近江,得知淺井長政的奇怪舉動,不禁問道。
“什麼?淺井長政派人請禦台所去了小穀城?
不是約好在佐和山城集結嗎?是出了什麼變故嗎?”
見無人知曉具體情況,織田信長下意識皺起眉頭。
這次上洛,是織田家的觸角第一次探入近幾地域。彆看織田信長一副誌得意滿的模樣,其實她心中非常警惕。
她的天下人之路,終於邁出至關重要的第一步,怎麼謹小慎微都是對的。
斯波義銀在近幾的影響力非常大,隻是聽聞他到了岐阜城,淺井家對足利義昭的態度就瞬間轉冷。
如今他重回北近江,淺井長政第一時間請他過去敘舊,這是要談什麼?
有什麼事不能等到佐和山城再談,一定要急吼吼把斯波義銀請去淺井家督的居城,私下密談。
織田信長越想越不安心,最後眼珠子一轉,歎道。
“許久未見市君,甚是想念。”
隨口找了一個探親的借口,織田信長點齊親衛的母衣眾,快馬前往小穀城,意圖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