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的,負責幕府侍所的一色家,去年秋天就跑回丹後國避難,暫時還沒人回來。
現在城下町都是由我們的人在維護治安,幕府這些天亂得很,根本沒人來插手城下町諸事。
可在今天早晨,幕臣各家姬武士糾集的治安組就來了城下町。
她們什麼事都不管,隻抓了幾個傳播大禦台所謠言的酒徒,大肆喧囂,遊街過市,還問我要走了我抓到的造謠疑犯。
原本這些謠言不可能傳得這麼快,被她們這麼一攪和,現在已經鬨得沸沸揚揚。
她們的做法,真的非常可疑。”
淺井長政聽得冒火,織田信長沉聲道。
“你有證據嗎?”
羽柴秀吉說道。
“直接的證據沒有,但我派人偷偷跟著幕府治安組,發現她們把那幾個傳播謠言的人丟到了侍所。
您知道,侍所現在根本沒人管,治安組的人一走。侍所的看門人就收了幾吊錢好處,把人放了。
那幾個喝酒造謠的浪蕩女出來之後更是張狂,又回城下町炫耀。
看見幕府做事雷聲大,雨點小,城下町的輕浮人都不怕事,謠言傳得更凶。
我認為,幕府派人沒有壓製謠言的意思,她們根本是在推波助瀾,唯恐謠言傳得太慢,被我們扼殺於萌芽。”
羽柴秀吉說的有理有據,織田信長滿意得點點頭,說道。
“很好,你做事很有腦子。
秀吉,你沒有讓我失望。看來我把京都守備交給你,是沒有找錯人啊,哈哈。”
織田信長對羽柴秀吉誇讚有加,卻不提處理辦法。
羽柴秀吉想到自己心中的男神,正被城下町那些汙穢的嘴巴詆毀攻擊,一時心急,問道。
“大殿,是否需要我出手清理這些狂妄之徒?”
織田信長淡淡說道。
“多管閒事。
我們隻是暫時代理京都守備,既然幕府已經派了治安組出來,那就交給她們自己去處理。
你先下去吧。”
羽柴秀吉心中一緊,還要再說什麼。
織田信長見這家夥竟然敢忤逆自己,臉色一沉,橫眉冷目罵道。
“我說,下去!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做好你自己的事!城下町的流言不用你管!”
羽柴秀吉一打顫,她因為斯波義銀受辱而發熱的腦袋,終於冷靜下來。眼前之人是她的主君,雙瞳正散發著懷疑和憤怒,緊盯著她。
自己從未忤逆過她,今天的異樣多半讓她感覺不爽,甚至不解。
羽柴秀吉一個哆嗦,伏地叩首認錯,唯唯諾諾離開。她可不敢讓織田信長發現,自己喜歡斯波義銀這件事。
———
喝退了羽柴秀吉,織田信長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秀吉不過是她的仆役出身,直至今天,也還隻是個千石地頭而已,無足輕重。
狗不聽話,就踹她一腳。織田信長才不會在乎,狗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淺井長政麵色冰冷,問道。
“織田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幕府那些人肆意妄為,毀了大禦台所的名節?”
織田信長看了她一眼,說道。
“淺井姬,這些天我遇到個南蠻來的傳教士,是個學識淵博的人。
她給我講了許多南蠻的故事,其中有一個特彆有意思,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淺井長政不知道織田信長為什麼忽然說起什麼南蠻傳教士,但她還是壓著性子,勉強說道。
“願聞其詳。”
織田信長緩緩說道。
“有一農婦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一條凍僵的毒蛇。她一時起了憐憫之心,將毒蛇抱入懷中溫暖。
誰知道毒蛇蘇醒之後,竟然一口咬向她,導致農婦中毒而死。
這故事的名字,叫農婦與蛇。我覺得,真挺有意思。”
見淺井長政不說話,織田信長嗬嗬一笑,臉色轉冷。
“昨天的饗宴之儀上,幕臣們在討論什麼,淺井姬可知道嗎?”
淺井長政看了眼織田信長,不耐煩說道。
“請織田殿下明示。”
織田信長用手敲了敲身旁的案牘,說道。
“我這些天在京都,並非無所事事。
我花了很多心思,花了很多錢帛,總算是交到了幾個朋友。朋友之間,總是互相關心的。
昨晚,有人告訴我。大禦台所正在聯絡幕府各家,要對我下手。
淺井姬,你覺得這件事可信嗎?”
淺井長政沉默半晌,說道。
“大禦台所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
織田信長哈哈一笑,說道。
“對啊,比起幕府那些蠢貨,大禦台所是個有擔當的人。
織田家已經有兩百萬石領地,南近江之地就在京都臥榻之側。
即便匹婦無罪,懷璧亦是其罪也。”
織田信長看著淺井長政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
“可我就是不開心呀。
當初我在尾張,可沒有虧待他。如今在京都,卻是他對我先動的手。
他對幕府是有再造之恩,我難道就對不起幕府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沒造反呢!
他也不看看,自己想要聯合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嗬,我還沒怎麼反擊,他自己就已經陷了進去。
對了,淺井姬,你覺得剛才那個故事裡,農婦有錯,還是毒蛇有錯?”
淺井長政沉默不語,織田信長這話,有兩層意思。
其一,她是農婦,斯波義銀對不起她。其二,斯波義銀是農婦,幕府那些王八犢子不是東西。
斯波義銀有錯嗎?沒錯。
織田信長的勢力太大,又靠得幕府太近。站在幕府的立場上,當然要防範於未然。
可現在的幕府算個什麼東西?斯波義銀這是給自己找罪受。
他先動的手,織田信長不還手就不錯了,難道還要幫他?這不又是一個農婦與蛇的故事嗎?
織田信長把話說到這份上,淺井長政再開口要求織田信長幫斯波義銀平息謠言,就太過分了。
淺井長政說不出話來,完全被織田信長堵住了嘴。半晌,她歎了口氣,告辭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