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是有些糊塗,但不至於糊塗到連身邊的親軍,都不用心籠絡吧?
足利馬回眾曆來隻對將軍效忠,怎麼會願意為我出頭?”
義銀對武家所謂的忠誠,從來都是打個八折之後,再打八折。
武家以家業為重,對主君與其說是效忠,不如說是交易。即便是譜代家臣這種入了股的家業股東,為了利益,下克上之事也不少見。
為什麼奉公恩賞被稱為武家基石?因為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老大,才是姬武士們最認可的領袖。
奉公之後就要恩賞兌現好處,不然誰特麼的幫你啊!
足利義輝當初給得再多,現在她人已經涼透,以後是給不了了。
說足利馬回眾念及當初足利義輝的恩德,義銀相信,人心總是肉長的。
但說足利馬回眾會為了舊主舊恩,願意把現在的主君足利義昭掀翻,他就不太敢相信了。
下克上的惡名,可不是這群沒有自己領地補給的親軍扛得住的。
把飯桌掀了,這些姬武士全家老小吃什麼?為了先代恩德,讓全家去喝西北風?這可不是武家的風格。
蜷川親世見義銀疑惑,笑著解釋道。
“公方大人有心無力呀。
幕府這些年的收入一直在下降,先代在世之時,就已經是捉襟見肘,現在更加糟糕。
幕府的財政,主要依靠地方武家獻金,幕府武家供奉,京都城下町的稅收。您知道的,這三樣都已經爛透了。
先代勵精圖治,想了許多辦法,都是為了解決軍費問題。
可三好上洛,京都大亂,今年開春到現在,幕府幾乎就沒有新的收入進賬。
足利馬回眾的職祿都斷了有些日子了,她們可是非常難熬。”
義銀醒悟過來,原來如此。
蜷川親世有信心把足利馬回眾拉過來,就是倚仗著斯波義銀有錢,足利義昭窮b。
她說的雖然含蓄,但義銀是聽懂了。關於幕府財政,義銀也知道一些。
幕府式微,地方上的禦料所已經被地方武家幾乎侵占光了。
原本地方武家還裝一裝樣子,以獻金供奉幕府,掩蓋地方吞並禦料所的醜態。
但隨著幕府實力下降,地方武家越來越肆無忌憚。這次京都事變,幕府權威大跌,地方武家更不會把幕府當回事,自然獻金大降。
幕府內部武家的供奉,以山城國及其周邊的幕臣領地為主,這也是足利義輝與伊勢貞教徹底撕破臉的原因。
足利義輝要複興足利家,需要大量的軍費擴充軍勢,需要控製幕臣領地,由她們提供足夠的補給。
這嚴重侵犯了幕臣集團的利益,最後導致幕臣們袖手旁觀三好上洛,弑殺足利義輝。
如今足利義昭上位,她立足未穩,需要籠絡幕臣,自然不可能再拿幕臣的權益開刀。
最後一塊京都城下町的稅收,因為三好軍勢縱兵掠奪京都城下町,大量商人,町民,文化人外逃,正是青黃不接的蕭條時候。
京都城下町是幕臣們的聚寶盆,她們在三好肆虐期間已經損失慘重,不可能允許足利義昭竭澤而漁,對城下町課以重稅。
算來算去,足利義昭這個將軍真不愧對貧乏公方的稱謂,的確是家徒四壁,窮得沒邊了。
而斯波義銀手握北陸道商路,斯波忠基金要給基層姬武士發年金的消息,在外麵傳得沸沸揚揚。
高階武家嘲笑斯波義銀丈夫之仁,亂發錢,養懶娘。但各家基層姬武士,哪個不羨慕?
這會兒,斯波忠基金還是個畫餅,大家姑且半信半疑。等到了真發糧食的那天,能把其他各家的下層姬武士,給活活嫉妒死。
足利馬回眾的情況,有點像是當初在尾張,柴田勝家的窘境。
當時,柴田勝家雖然控製著織田家的常備軍勢,但這些人也是沒有領地,依靠職祿過活的窮b。
沒有仗打,就沒有恩賞,沒有知行,她們隻能是吃糠咽菜。
所以,織田信長一句帶她們去打勝仗,封領地,柴田勝家的眼珠子就紅了,直接跪下給織田信長當狗到現在。
足利馬回眾也是活得窩窩囊囊,有上頓沒下頓。
幕臣們還有自家領地,幕府發不出錢糧,她們可以高風亮節,免費為幕府服務。
但足利馬回眾是真活不下去了,她們需要軍費吃飯,有些人還需要養家糊口。
足利義昭沒錢恩養她們,已經很讓人惱火了。還要作威作福,以足利將軍之名指使她們。
仁木義政這個管理者的領地在伊賀國邊緣,就幾個山間小村。
彆說她不肯用自家的錢糧補貼足利家的人馬,就算她肯,她那點本錢養得起嗎?
幕府高層談起事來都是高談闊論,可說起掏自己的錢貼補幕府虧空,誰會願意?
足利馬回眾現在是靠著阪本城在供給物資,但一城供養五百姬武士,顯然是不夠的。
麵對窘迫的現狀,足利馬回眾當然會想念先代,感恩緬懷。
斯波義銀這位先代遺男霜,如果肯用錢糧爭取足利馬回眾,她們多半會站出來維護正義。
大義凜然,還有飯吃,何樂而不為呢?
見蜷川親世講得頭頭是道,畠山高政越發興奮,鞠躬說道。
“親爸。。大禦台所,請您當機立斷!”
看著期待的兩人,斯波義銀還有些猶豫。
從蜷川親世的獻策來看,架空足利義昭這個貧乏公方,並不難。但問題在於,義銀要不要接幕府這個爛攤子?
蜷川親世是老思想,腦子還停留在幕府千秋萬代的思路上。畠山高政是被權位蒙蔽了雙眼,隻看得到管領的威風。
但義銀很清楚,現在幕府已經瀕臨崩潰,是遲早要被清盤的負資產。
這次評議會上的逼宮,讓他太過傷心,他一點都不想再陷入這個無解的泥潭之中。
若是架空了足利義昭,他必然會與幕府捆綁得更緊。未來幕府傾覆之時,他也會被殃及池魚,這不是一樁好買賣。
正在他猶豫之中,茶室之外的門廊上傳來腳步聲。
蒲生氏鄉帶著柳生宗矩出現在三人麵前,鞠躬行禮。
義銀皺起眉頭,蒲生氏鄉不是一個不懂規矩的人,她忽然打斷三人的茶會,是出了什麼事嗎?
“怎麼回事?”
蒲生氏鄉說道。
“大禦台所,柳生姬奉命入京,正巧撞上一件大事,趕著來向您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