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柴秀吉看起來一臉無辜,但柳生宗嚴以多年大目付的直覺,感覺她很幸災樂禍。
幕府各家其實都明白,織田信長的勢力太大,未來不好處理,但所有人都不願意去麵對這個問題。
誰提出問題,誰就得想辦法解決問題。除了老實人斯波義銀,誰肯出麵得罪強勢的織田家?
足利義昭真糊塗,手下人裝糊塗,大家都裝作看不到威脅存在,指望織田信長繼續恭順,幕府的小日子能繼續奏樂,繼續舞。
明明破爛的房子裡存在一隻大象,大家硬是假裝看不到,全是睜眼瞎。誰都不去考慮,哪天大象發起飆,一鼻子掀翻破房子的可能。
和田惟政,仁木義政,柳生宗嚴三人一齊反對伊勢貞教,不是因為她們忠心,而是因為伊勢貞教的行動已經嚴重損害到她們的利益。
要真是忠心不二,伊勢貞教提出改嫁之策的時候,她們就該站出來阻止,何至於鬨到現在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實證明,足利義昭對伊勢貞教也是不再信任,她想了想說道。
“櫻田門外血案,尚未有確鑿證據指向斯波家。
既然無憑無據,我們暫時不要去衝撞大禦台所,以免激化矛盾。
這件事先放一放,讓柳生姬查查清楚。也給大禦台所一點時間,看看他是否尊重幕府,會給幕府一個交代吧。”
思來想去,足利義昭還是慫了。
伊勢貞教信誓旦旦的改嫁之策,被義銀輕鬆過關。足利義昭想要拋開他單乾的底褲已經露出來了,之後與斯波義銀很難相處。
後怕不已的她不願意再冒險,還是選擇聽從和田惟政等人的建議,穩妥謹慎一點。
足利義昭的拒絕,仿佛瞬間抽掉了伊勢貞教的精氣神。
看了眼昏庸無能的足利義昭,再看向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和田惟政等足利臣子,伊勢貞教苦笑一聲,老態畢露。
足利義昭見她像是忽然老了十來歲,有些不忍,說道。
“伊勢老大人,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伊勢貞教臉上露出幾許淒涼,行禮告辭。她顫顫悠悠走出房間,差點在門廊上被絆倒。
不理會身後虛偽的關心聲,伊勢貞教腳步蹣跚走出去。她一步步往二條禦所外走,心中越來越涼。
伊勢家沒救了,真的沒救了。
足利義昭畢竟是將軍,斯波義銀顧全大局,未必會為難她。但伊勢貞教肯定被斯波義銀恨死了,伊勢家一定沒有好下場!
伊勢貞教隻覺得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般。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牙齒壓著下唇滲出血。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高田雪乃。。高田雪乃必須死!一定要殺了高田雪乃,讓斯波義銀發狂,與足利義昭決裂!
伊勢貞教的目光越來越亮,充滿了殺意。
她不可以自己動手,伊勢家必須置身事外,那麼該找誰去當這個替死鬼?
鬆田死了,那些個跟著鬆田投機取巧製造謠言的幕府姬武士,最張狂的應該是。。上野。。大館。。她們現在一定怕得要死。
怕得要死!
伊勢貞教抬起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額角抽動。
高田雪乃,你去死吧!為了伊勢家的存續,請你儘快去死吧!
———
之後的幾天,京都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氛圍。
足利義昭裝聾作啞,下令柳生宗嚴查清櫻田門外血案。
斯波義銀派遣保密組與柳生組,滿京都尋找壬生狼的蹤跡。
雙方都在緩和局勢,不願意激化矛盾,徹底決裂。
幕府各家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似乎櫻田門外血案沒有引起任何關注,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東福寺的織田信長也在沉默,守備京都的羽柴秀吉就像是忘記了這件事的存在。
櫻田門外血案後,高田雪乃與壬生狼就消失了。偌大的京都想要找幾個人,真是海底撈針。
白天,斯波勢力翻遍京都搜索。晚上,壬生狼借著夜色在天誅落單的幕府治安組姬武士。
每天,都有幾個倒黴鬼倒斃街頭。大多數幕府治安組的姬武士也躲藏了起來,不見蹤跡。
京都城下町的謠言終於停歇,町民們在恐懼中失聲,夜晚的町坊仿佛會吞噬生命,少有人敢夜行。
一場貓鼠遊戲,壬生狼在追殺幕府治安組,保密組與柳生組在尋覓壬生狼,柳生宗嚴假裝在查案。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一齊選擇裝作不知道。
但隨著時間流逝,暗潮下的波濤遲早會醞釀成型,新的風暴終將來臨。
———
夜半月高,京都坊町分外冷清。
一名姬武士在街頭狂奔,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就像是有鬼魅正在追索她的性命。
當她再次回頭張望,看見身後街頭空無一人,略略安心。轉回視線向前,卻忽然發現有一個人站在前方數十步。
她強行靜止,踉蹌著停下腳步。
月光下,身披紅衣,腰挎打刀的美少女冷冷打量著她,就像是在辯識獵物,俏麗的臉上透著月華反光。
“你就是清裡?”
清裡的牙齒忍不住打起顫來,她想要回頭逃跑,一轉身就猛地定住了身形。
剛才空無一人的街頭,出現了三名身著山形圖案羽織的劍客,堵住了她的後路。
清裡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喃喃自語道。
“壬。。壬生狼。。”
她咬著牙轉身,麵對前方的紅衣劍客,吼道。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逼死我們!我們已經知道錯了!我們願意道歉!願意賠償!願意承擔責任!
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混蛋!高田拔刀齋你這個混蛋啊!”
高田雪乃冷著臉,一步步向清裡走過去。清裡顫抖著身體,右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打刀刀柄。
“若是道歉有用,還要刀劍何用?拔出你的刀,然後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