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重治一臉嚴肅,正視她。穀犠
“主上,您覺得我會願意讓自己選的主君,一輩子向彆人稱臣嗎?”
羽柴秀吉看著竹中重治認真的眼神,身上寒毛豎起。
竹中重治肅然道。
“織田信長行事霸道非常,有打天下之才,卻無坐天下之德。織田家的霸業,終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足利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主上,當今之世,乃是大爭之世。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羽柴秀吉一頭混亂。
竹中重治早就對織田家有不臣之心?仔細想來,亦是早有征兆。
織田信長當年對竹中重治愛理不理,以竹中重治的高傲性子,自感受辱,未來自然要讓織田家高攀不起,才算泄恨。
她毅然拒絕織田信長的拉攏,跟隨自己做一番大事業,心中必然早就存了讓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
羽柴秀吉一貫高喊努力,奮鬥,但是她從未想過自己的終點會在哪裡。
而竹中重治心中,早就將終點定好了。隻有天下大業,才值得竹中重治這位天才軍師,甘願輔佐自己。
羽柴秀吉心中千回百轉。
難怪聽聞自己對織田信長的憤恨,竹中重治會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己對織田信長的敬畏之心,竹中重治隻怕早就看不順眼了。
羽柴秀吉低聲道。
“你不覺得,我有些癡心妄想嗎?我隻是一個仆役,能有今天,已然是天大的造化。
可我,卻是得寸進尺,想要更多。我想要他,我做夢都想成為他的女人!”
竹中重治說道。
“好女兒誌在四方,英雌不問出處。若是有一天,真能成就大業。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又有何不可?”
羽柴秀吉聽得心頭火熱,又覺得這目標太過虛無縹緲。
之前,她隻是隱約有著迎娶斯波義銀的妄想,驅動自己的上進之心。可竹中重治卻告訴她,這天下,你也可以想一想。
一個仆役,一個平民,能在階級嚴苛的武家社會當上天下人?這簡直就是。。太立誌了,羽柴秀吉連想都不敢想。
羽柴秀吉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
“大殿天縱奇才,我又何德何能,敢與之爭鋒。”
竹中重治知道,羽柴秀吉心動了,她沉聲道。
“大殿乃是不世出的天才,隻可惜性情暴戾,太過急功近利,一味用強。
革新軍製,改易領地,提拔平民,哪件事不是踩狠了武家階級的痛點?
我敢斷言,大殿之下場,必然是不得好死。
武家得天下五百年,根深蒂固。即便武家天下大廈欲傾,拆牆的人也必然是要陪葬。
您需要考慮的不是大殿,而是沒有大殿的未來。”
羽柴秀吉眼神閃爍,不禁微微點頭。
從源平合戰開始,武家集團一步步抓穩大權,到足利義滿屠滅天皇朝廷,天下早就是武家的天下。
秦始皇威震四海,吞二周而亡諸侯,亦是奮六世之餘烈。
織田信長高舉革新大旗,布武天下,即便喧囂一時,又能如何?
武家集團才是天下的主人,曆代幕府將軍,隻是武家集團推出來的代言人而已。
織田信長想以一己之力馴服天下武家,甚至摻雜卒族製衡武家集團,讓平民染指武家的軍事特權,這是尋死之道。
竹中重治已經說的很明白。
天下最後歸誰,對武家集團並不重要。但織田信長和她的革新政策,必須去死。沒有織田信長,對武家集團很重要。
羽柴秀吉不用擔心織田信長,她要把握的是織田信長死了之後的未來。
羽柴秀吉抹去額頭的冷汗,說道。
“我該怎麼做?”
竹中重治笑道。
“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離開尾張美濃,紮根近幾,向西發展。
尾張美濃的織田老臣誌得意滿,大多數人已經沒有了進取之心,隻想安享富足。
但大殿不會允許她們偷懶,織田家要繼續發展,必然依靠新人來鞭策這些懈怠的老人。
大殿必然會大量吸收近幾武家,重新分配織田家中權力。
您出身低微,尾張美濃武家不會把您放在眼裡。
近幾武家是被織田家征服的後來者,她們一樣被尾張美濃武家看不起,她們一樣需要抱團取暖。
您若是能在近幾立下功勳,被大殿重用,就可以籠絡近幾武家為己所用。
等大殿死於反噬之時,您才有資格帶領新人一派,與尾張美濃的老人們爭奪織田家的遺產。
以大殿的能力,發展到那時的織田家,可不隻是現在區區這二百萬石。
如果您能獲取這份織田家的遺產,便足以征服天下。”
羽柴秀吉輕輕點頭,忽然蹦出一句。
“若是大殿不死呢。。”
竹中重治嗬嗬一笑。
“不死?她怎麼能不死?
外藩害怕她的革新,失去傳承的家業。內臣也害怕她的予取予奪,多少功勳都不夠她肆意剝奪。”
竹中重治深深看了眼羽柴秀吉,湊到她耳邊說道。
“即便是您,到那時候,不也日日夜夜盼著她趕緊去死嗎?
千婦所指,無疾而終。
到時候,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火苗,所有人都會爭先恐後往火上丟柴火。
您說,她到底死不死呀?”
羽柴秀吉抬頭閉目,良久,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當她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鬥誌。
她元氣滿滿說道。
“竹中姬,昨天我去東福寺向大殿彙報,正好遇上大禦台所。
兩人會晤之後,大殿對我下令,暫時停止一切介入京都亂局的軍事行動。”
竹中重治點點頭,說道。
“即便如此,我們也要做好準備,不可懈怠。萬一突發變故,才不會手忙腳亂。”
羽柴秀吉點頭讚同。
兩人沉下心做事,似乎都忘了剛才的那番對答,專心做起織田家的忠臣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