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不在關東,大熊朝秀把持奉行所事務,將大藏長安壓得喘不過氣來。
大藏長安在越後國沒有跟腳,隻好忍耐上官的霸道。
好在大熊朝秀頭腦還算冷靜,她知道大藏長安是義銀刻意留在奉行所製衡自己的人,做事多少留有餘地,兩人還算能夠相處。
可大藏長安是什麼人?
她千裡迢迢敢來關東投效斯波義銀,求得是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豈能容忍大熊朝秀死死壓著自己的上進之路。
這兩人麵和心不和,倒是伊奈忠次身為水利專家,埋頭忙自己的水利建設相關事務,並不摻合她們之間的齟齬。
此時,大熊朝秀失言,大藏長安暗自欣喜,趁機越過上官向大領導彙報工作,表現自己。
她出列鞠躬道。
“啟稟津多殿,關東侍所武家諸法度初行版本呈您禦覽之後,已開始實施。
嘗試一春,關東侍所麾下各地地頭地侍皆凜然懷恩,謹守本分。”
義銀點點頭,表示了解。
大藏長安初來越後國,為義銀獻上的第一策,就是規範關東侍所內部的武家法度。
投效關東侍所的武家,大多是因為與上杉家有矛盾,尋求義銀的庇護。
義銀利用禦劍敕令,借京都幕府之殼上市的關東侍所,是個遊離於守護體係和關東體係之外的避難所。
京都的足利將軍管不了關東侍所,關東管領上杉輝虎也管不了關東侍所,天塌下來有義銀這高個子頂著。
大藏長安剛來關東就指出,義銀必須規範君臣禮儀,用武家法度約束關東侍所的武家,闡明責權。
義銀不能隻是單方麵庇護這些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關東侍所武家需要有明確的責任和義務,讓這些人為斯波家所用。
義銀采納了她的建議,這才有大藏長安編寫關東侍所武家諸法度,為斯波義銀立法抓權造勢。
懷恩本分那都是套話,義銀和大藏長安很清楚,關東侍所就是個大雜燴,裡麵什麼人都有,這些法度暫時是執行不下去的。
亂世草頭王,土地和人口是武家維持家業軍力的根本,讓下麵人心甘情願交冊收編,沒那麼容易。
但即便現在無法貫徹執行,也要把規矩先立起來。搭好了幕府正規機構的架子,日後才好做文章,慢慢收權。
大藏長安看義銀緩緩點頭,這是理解自己的難處,心思大定。
跟著這位男家督做事,有一點特彆好,他真的很懂得體諒下屬,從不提出過分的要求。
其他大名可沒這麼好說話,什麼換位思考,體恤民情,從來沒聽說過,強人所難是常有的事。
大藏長安繼續說道。
“去年的賑濟換檢地,共下放麥,粟等雜糧五千石。
再加上伊奈姬負責的水利建設,以工代賑下放了千餘糙米穀碎,專供武家丈夫子女做工換取。
關東侍所下屬各家姬武士皆感恩君上仁德,人心歸附。”
義銀對這些感恩的馬屁話並不在意,他問道。
“才下放六七千石糧食,就足夠救濟了?”
大藏長安微微一笑。
“關東侍所全領自檢自查的名冊已經上交,懇請賑濟。可大多數文書含糊不清,無法領取足夠救濟。
饑荒在前,我總不好追究太深。隻好按照大概數字發放了最低配給,平均分了分賑濟糧,各地雨露均沾。”
義銀輕輕拍了拍手,大藏長安好一招陽謀。
關東大旱,收成隻有往年的五成左右。這救濟糧貴比黃金,沒那麼好領。
大藏長安是要借用賑濟之名,換取關東侍所麾下武家的土地人口名冊,查清基層的動員力,變相對下屬武家的領地進行檢地。
土地是賦稅之源,人口是棟彆稅和勞役的稅基。下層的地頭地侍恨不得把這些東xz得死死地,才好少交一點稅。
不隻是基層姬武士,關東侍所下屬的各地有力大名也不願意把老底翻出來,讓義銀看個清楚。
有了具體的土地人口名冊,義銀就可以照著名單要求各家承擔相應的兵糧役。上交的名冊越詳細,承擔的兵糧役自然越重。
說到底,關東侍所不是斯波家,這些武家與義銀的捆綁,遠不如斯波家臣團緊密。她們隻是受義銀庇護,並非斯波武家集團一員。
檢地是不可能檢地的,自查自報,都是往少裡報,能瞞多少是多少,反正義銀也不可能下去追查。
而大藏長安的處理方式,也很簡單。你瞞報少報,我就少發少給。反正糧食本來就不多,你不要,我就分給彆人。
去年的名冊上交隻是一個開始,反正災荒一起,沒有三五年緩不過來,大藏長安有的是時間陪這些吝嗇鬼玩。
手裡沒糧,心裡發慌。去年餓得不夠,腦子不清醒,今年繼續餓。等有人餓得受不了了,瞞報的數量自然會降低。
三年豐,三年災,等災情熬過去了,賑濟換檢地也差不多能夠查清關東侍所麾下大致的土地人口。
到那時候,發下去的賑濟糧會以分攤兵糧役的形式重新討回來。用幾年賑濟糧換取一次變相的檢地,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義銀歎道。
“看樣子,今年還得買糧食。”
大藏長安鞠躬道。
“津多殿英明神武,目光如炬。
今年隻要有一萬石,不,八千石糧食在手,我保證能把關東侍所名下的武家領地,探查得八九不離十。”
義銀笑道。
“你倒是很有信心。”
大藏長安信心滿滿道。
“天大的事,大不過肚子打鳴。
即便高階武家為未來考慮,希望有所保留。中下層姬武士麵對饑荒,也會主動申請救濟。
這並不是因為她們目光短淺,隻是她們沒得選,她們想活下去。”
義銀惆悵得點點頭,說道。
“是啊,民生艱難呀。照你這說法,今年的災情也很嚴重吧?”
大藏長安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