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是島國最早形成的商貿中心,宗教祭祀會聚集大量人員,形成了趕集廟會的雛形。
商人通過廟會賺錢,貴胄通過廟會募捐,寺院通過廟會房貸,大量的人流導致大量的需求。
古代不比現代,交通不便,本土本鄉人很少遠行。物資交換必須有一個確定的時間和地點,廟會的出現形成了有效的商業機會。
從天皇朝廷開始,日本寺院就通過提供商貿便利,賺取了大量錢財,成為獨立的商業勢力,寺院土倉具有存款和放貸的金融屬性。
而一向宗的寺院更加恐怖,因為一向宗教義簡單明了,能夠吸引大量的底層民眾,失意野武士。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改革之後,將大量村落組織化,形成了遍地的網絡。
一向宗寺院成了網絡中的節點,聚集地,以講組為抓手把信眾組織起來。
所以,一向宗的動員力甚至比傳統武家更強。
近幾,北陸道,東海道,都存在大量信仰一向宗的寺廟和村落,石山本願寺的法主也成為了以信仰為紐帶的佛教大名,權勢滔天。
村落與村落之間,是不同的。
關東地區保守傳統,義銀在關東下鄉,主要是拉攏莊園製經濟下的傳統武家。
關東多名門,禦家人奉公恩賞得到開拓土地的權力,基層村落大多在禦家人後裔手中。拉攏村落,就是拉攏當地的地頭地侍。
而在近幾,莊園製經濟早已走向崩潰。
從天皇朝廷時代起,底層民眾持續逃亡,逃亡者在外抱團取暖,開拓新田,形成了體製外的野村。
這些村子一旦強大起來,就會謀求統治者的認同。
有些野村向武家政權靠攏,成為國人眾,地侍。有些野村因信仰聚集,成為寺院名下的田地。
一向宗與織田家的矛盾是全方位的。
織田信長的樂市樂座政策,將鄉間商貿中心從寺院轉換到城下町,削弱了各地寺院的地位。
織田信長改革的農兵分離,向基層討要更多的權力,村落中包括宗教在內的自治權被削弱。
宗教死敵日蓮宗與織田家的聯手,更是讓一向宗如芒在背。
三河一向一揆是織田家派人幫德川家康鎮壓的,織田領地中有大量的一向宗寺院,德川家康那種改宗的做法會不會被織田家沿用?
要知道,近江國三井寺,伊勢國長島,那都是一向宗的重要據點,如今這些地方都在織田家的勢力範圍內。
還有織田家已經伸進堺港的手,與南蠻教暗中勾勾搭搭,讓近在咫尺的石山本願寺非常敏感。
攝津國內,南蠻教與一向宗的村落仇殺從未停止過。南蠻教引來織田家的用意,石山本願寺的法主用p股想,都知道是在針對自己。
本願寺顯如的神經繃得緊緊,一旦足利義昭提出求助,一向宗是有能力,更有意願幫足利將軍對付織田信長,以求一勞永逸。
一向宗對抗織田家的意誌,遠比朝倉,三好,六角這些武家勢力更加堅定。因為雙方之間的矛盾更加深刻,無法妥協。
織田信長關於經濟,宗教,內政等各方麵的決策,都讓一向宗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痛感。
有石山本願寺這個堅定的反織田主心骨在,有足利義昭這位將軍號召,各方勢力對織田家的圍攻絕不會因為一兩次失敗就半途而廢。
明智光秀之所以對本多正信說得這麼明白,是想利用本多正信的一向宗信徒身份。
本多正信因為不肯改宗,被德川家驅逐出三河國。
她通過鈴木重秀的關係,走石山本願寺的門路,以外交表現得到鬆永久秀另眼相看,出仕鬆永家。
雖然鬆永久秀現在是恨死了本多正信,但宗教方麵,本多正信還是石山本願寺值得信任的好信徒。
明智光秀希望石山本願寺加速對織田信長的敵意,想為足利義昭拉到本願寺顯如這個強大的盟友,需要本多正信在中間穿針引線。
畢竟,明智光秀是濃君的表姐,織田信長的親戚,與織田家的關係頗深。她不能明著背刺織田信長,隻能暗搓搓得玩合縱連橫。
本多正信臉上露出苦色,就知道明智光秀喊自己過來,說這麼多閒話,必然沒有好事。
明智光秀這次的圖謀,根本就是弑殺足利義輝的翻版。
她自己躲在幕後撩撥引導,讓各方勢力因為矛盾激化,自發形成信長包圍網,與織田家為難。
明智光秀優雅的捂住嘴,露出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對本多正信說道。
“本多姬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本多正信暗罵一聲陰毒,但她沒有辦法,隻能跟著明智光秀的指揮棒走,再次充當不光彩的角色。
她要是敢在此時露出半點不情願,明智光秀就會立即乾掉她。她知道了太多,要麼跟從,要麼去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本多正信一臉肅然, 鞠躬說道。
“願為大人效力。”
明智光秀的兩隻眼睛笑成了月兒彎彎,說道。
“我就知道,本多姬不會讓我失望的。”
說話間,她將放在桌角的茶湯輕輕往桌裡麵推了推,挪進去幾分,免得不小心摔在地上。
本多正信的眼角餘光瞅見這一幕,忍不住一抽,麵上裝作不在意,堆滿了禮儀性的笑容。
茶室外,齋藤利三鬆開緊握刀柄的手掌,對身後的部眾揮揮手,一群人緩緩推後,悄無聲息得隱入影中。
———
足利織田雙方隱隱有決裂之勢,明智光秀已經準備好要火上澆油。
她尚且謹慎,不願意將自己暴露在人前,隻是想把石山本願寺撩撥起來,衝出去與織田信長為難。
而在堺港,有人比她心更急。
織田信長的冷靜收手,讓南蠻教的路易斯,弗洛伊斯非常難受。
南蠻教為了激化織田家與石山本願寺的矛盾,已經獻上了一名騎士團的軍事專家,甚至犧牲了伯多祿,包蒂斯塔這位優秀的司鐸。
而織田信長比南蠻教想象得更加狡猾冷靜,隻吃魚餌不上鉤,頓時讓弗洛伊斯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