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條氏政為什麼要積極加入反武田包圍網?島勝猛不知道緣由。
但她知道,上杉輝虎既然已經挑明了與三人攤牌。征伐武田這件事已然是圖窮匕見,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管北條氏政參不參與,上杉輝虎都會展開行動。現在的問題是,她們三人要不要參與同謀?
島勝猛看了一眼山中幸盛這位理論上的關東侍所最高長官,山中幸盛的麵上餘氣未消,但顯然已經漸漸恢複了冷靜。
從個人情感的憤怒中掙紮出來,三人顯然要麵對一個尷尬的現實。要不要為了上杉輝虎的一己之見,堵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斯波義銀殫精竭慮組建關東侍所大評議,苦心平衡各方利益才做成常務理事會,是希望借此規劃出屬於新時代的武家政治協商製度。
他為了表示誠意,讓關八州武家放下戒心,主動放棄了關東侍所,將一切權力歸於大評議製度。
如果斯波義銀放權之後,常務理事會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坑一把武田信玄,製造一場滅門戰爭,斯波義銀將情何以堪?
以和平發展為核心的斯波新思想所建立起的關東侍所新製度,沒有集中力量發展經濟,反而以莫須有的罪名先攻滅了一家源氏名門。
斯波義銀的臉都要被抽腫了!
還有,剛才被斯波義銀折服,積極參與到關東侍所大評議中的關八州有力武家們,她們會怎麼想?
大家加入關東侍所大評議,是受到了斯波義銀追求和平發展的感召,可現在呢?
你斯波義銀嘴上說的好聽,手下臟活讓常務理事會的白手套乾絕了,說好的仁義之君一諾千金呢?
如果關東侍所變成攻伐武家大名的工具,斯波義銀苦心營造的新興政治氛圍,與之前關八州武家相互暗算征伐的醜態又有什麼區彆?
草創的常務理事會權力極大,島勝猛與山中幸盛兩位常任理事,再加上真田信繁這個非常任理事,足以配合上杉輝虎做成合法出兵。
大熊朝秀雖然有三分之一否決權,但她隻是經濟方麵的大佬。上杉輝虎與島勝猛,山中幸盛團結一致,大熊朝秀阻止不了。
小笠原長時與小田氏治實力孱弱,她們能成為非常任理事,隻是各方權衡交易之後,表現新製度優待的結果,她們更沒有膽子反對。
島勝猛知道,今天這件事隻要三人答應下來,武田征伐就是板上釘釘,必然能通過關東侍所的評議流程。
但她還是有所遲疑,不是害怕武田信玄,而是擔心沒有辦法迅速消滅武田家,平白做了惡人。
斯波義銀一定不會允許自己苦心建立的大評議體係,成為攻伐武田家的工具。
即便他知道自己被武田信玄羞辱之後有了一個孽種,垂淚自傷,也會和之前每一次委屈一樣,為斯波家而忍辱負重,默默抗下所有。
島勝猛與山中幸盛是一般心思,她們不希望斯波義銀委屈,即便付出自己的政治生命,也一定要幫主君出了這口惡氣。
大不了事後被問責,隻要不連累君上的威望受損,她們都願意。
但她們擔心動作太慢,武田信玄擋住了速攻,斯波義銀會為了大局而妥協,逼迫她們退兵。
到那時候,賭上一切的她們既讓斯波義銀失望,也沒能讓武田信玄付出代價,這又是何苦來哉呢?
即便有北條氏政相助,但那位北條新家督又願意為了武田征伐付出多少呢?
要知道,這次出兵是要攻滅武田家,武田信玄一定會竭儘全力反撲。麵對狗急跳牆的武田信玄,北條氏政會幫她們火中取栗嗎?
島勝猛思來想去,最後搖搖頭說道。
“上杉殿下,我還是那個意思,如果沒有十全的把握,這件事還不如不做。
北條氏政願意出多少力,我們不知道。但武田信玄麵對絕境,一定會使出全力反撲,我們的勝算並不大。”
上杉輝虎在屏風之後默默聽著島勝猛的話,嘴角露出一絲譏笑。
既想乾掉武田信玄,又擔心乾不掉,反而會被斯波義銀問罪處置。這個島勝猛瞻前顧後,真是白瞎了忠勇大將之名。
上杉輝虎冷冷說道。
“島勝猛,你是不是忘了織田德川兩家?”
島勝猛皺眉道。
“關東諸藩少有參與近幾紛亂,織田殿下應該對武田上洛之事並無防備。
德川殿下抵擋武田家的突襲都難,我們不能指望她拖延多久。”
上杉輝虎笑了笑。
“織田德川都會有所準備的,武田上洛的時間路線,此時應該已經在織田信長與德川家康的案頭上。”
島勝猛頓了一頓。
“您確定?”
“我肯定。”
島勝猛無話可說。
上杉輝虎甚至不惜向織田德川透露消息,就是要讓武田信玄的上洛失去突然性。
她是真的非常想殺掉武田信玄,把一切能利用的對象都給利用上了,甚至不惜讓織田德川兩家在東海道占據優勢。
如果織田德川兩家有了準備,武田大軍在前線戰事陷入焦灼,背後又被上杉北條關東侍所三方從北信,西上野,駿河國三麵突襲。
武田信玄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隻能是含恨而終了吧?
但是,武田家迅速敗亡,織田家便輕易占據了東海道,其觸角輕易伸進關東,戰略上未必是好事。
上杉輝虎為了讓武田信玄去死,真的是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島勝猛沉默了,房間內的氣氛陷入了冰點。
半晌,有些不耐煩的上杉輝虎再度開口說道。
“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你們,現在該你們回答我了。
告訴我,你們願不願意與我聯手,一起去攻滅武田家,替津多殿洗刷掉鹽田城的屈辱,殺了武田信玄和她的那個孽種!”
———
從春日山城回禦館的路上,山中幸盛,島勝猛,真田信繁三人皆是沉默,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情。
最終,上杉輝虎還是成功說服三人,達成了合作。
直至禦館前庭,真田信繁才勉強擠出笑容,對山中幸盛與島勝猛鞠躬說道。
“兩位大人,我先告辭了。”
兩人對真田信繁微微鞠躬回禮,並沒有多話。此時的她們,對真田信繁的感官都變得相當惡劣。
斯波義銀在鹽田城經曆的屈辱,真田信繁竟然能守口如瓶,一直瞞到今天都沒有露出半點風聲,以前真是小看了這個山猴子呀。
望著真田信繁消失在門廊之間的身影,山中幸盛回望一眼跟隨在遠處的旗本,低聲對島勝猛說道。
“真的要殺死那個孩子嗎?那畢竟是主君的血脈,我們不該越俎代庖,替主君做這個決定。”
島勝猛看了眼愁眉苦臉的山中幸盛,心裡有些鄙夷,這家夥仗著一張漂亮到過分的臉蛋而受寵,這麼多年卻始終沒能多長一些腦子。
“山中姬,我們三人都沒有說過要殺死那個孩子的話吧?真田姬甚至幫那孩子說了一句話,觸怒了上杉殿下。
不管是你,我,還是真田信繁,我們憤恨的都是武田信玄,要讓武田信玄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