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陸道商路相關的存檔,那都是商務方麵的資料。不管是高田陽乃,石田三成,還是大熊朝秀,大藏長安,她們都沒什麼理由反對。
畢竟,單純是錢糧的事,最多就是手下人手腳不乾淨。所以,她們幾個都不會送假資料過來,頂多是模糊或者遺漏,沒必要深究。
但三地斯波領與關東侍所奉行所的財政數據,那就不一樣了。
不說高階武家之間相互的利益輸送,政治交易,單單說起軍事預算,那就是滿滿的貓膩。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軍中姬武士拚死拚活,不就是為了重賞?這軍事支出從來都無法細究,明白重金之下必有勇婦的道理就是了。
義銀的確想要完善家中法度,但那也得一步步來,讓重臣們有個適應的時間,慢慢把一些不好的習慣改過來,把過往掩蓋掉。
如果這些數據現在就送過來備份,那等於是將把柄送來問注方,誰還能安心做事?
三地斯波領的代官可以是高風亮節,兩袖清風,但跟著她們混飯吃的部眾也都沒問題嗎?
還有軍方那些大佬,誰沒做過一點越界的事?
就說真田信繁那個山猴子,整天想著占關東侍所的便宜,給真田眾搞福利,她就第一個經不起審計清查!
但查出來有問題又怎麼樣呢?義銀還能為此剝奪她的領地,讓她滾蛋彆乾了?還是罰她的錢糧,讓她帶著手下受窮吃糠?
義銀好不容易籠絡了滋野三族,借助真田信繁拿下西上野之地。雖然過程不是很愉快,但畢竟是擴張了斯波家在關東的勢力。
為了一點錢糧的事,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臉,收拾自己的親信,逼得地方部眾心懷不滿,義銀腦子壞了嗎?
如果井伊直政真把這些地方大佬,軍方大佬逼急,義銀是揮淚斬馬謖好?還是飯腐永遠在路上好?
井伊直政的心思是好的,人也很聰明。她看出義銀同意建立問注方就是要收緊監督權,她也願意為義銀去衝鋒陷陣,不顧自身前途。
但義銀不需要她這麼做,治大國如烹小鮮,有些事急不得,隻能是徐徐圖之。
義銀是開創家業的第一代家督,威望崇高壓得住家中那些鬼魅魍魎一般的小心思,他還年輕,有時間慢慢玩,沒必要搞得太難看。
就像是李世民可以允許手下驕兵悍將得以善終,朱元璋卻隻能舉起屠刀幫後人拔除雜草。
年紀的優勢,真的很重要。
隻要開國之君自信能用壽命熬死開國元勳,許多麻煩就不是麻煩,沒必要搞得鮮血淋漓。
島國比起天朝,體製也不一樣,更不能學天朝帝王那樣決斷。天朝集權,島國封建,義銀又沒有譜代老班底,根基更淺薄。
對他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用斯波忠基金建立起相對忠誠的斯波編製體係,再用鳩占鵲巢之策種下血脈子嗣的緊密整個家臣團。
左手斯波忠基金,右手鳩占鵲巢的義銀,他不需要把斯波家臣團收拾的太狠,反而要適當寬鬆,體現自己仁義之君的形象。
但是,井伊直政這丫頭並不知道鳩占鵲巢之策。
她認為以北陸道商路對斯波忠基金提供長期年金的重要性,為了斯波家業穩固,就必須加強對北陸道商路的監督管理。
她的這份忠心,義銀很感動。
他甚至覺得日後可以考慮讓井伊直政加入,成為鳩占鵲巢之策的一部分,以回報她對自己的深情。
但此時此刻,義銀卻不能告訴井伊直政。
老子要在女尊世界開逆後宮,斯波忠基金的鐵杆莊稼隻是過渡時期,最終斯波家的長治久安還是要依靠血脈子嗣。
所以,他對於井伊直政表現的過於熱心與忠誠,隻能是潑冷水,對問注方的職權範圍劃定限製。
井伊直政對義銀的做法,也的確是不理解,她還要鞠躬懇請,堅持自己的意見。
“君上,我以為。。”
義銀甩手打斷她。
“你年紀還小,許多事你不明白。問注方一事就這麼定了,你不要去無事生非,明白了沒有!”
義銀是好心,但他卻忽略了井伊直政的心情。
被仰慕的主君說成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井伊直政更加不服氣,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些成績來,向主君證明自己的擔憂沒錯!
義銀不知道自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見井伊直政低頭沉默,還想寬慰她幾句,以示恩寵。
正在此時,門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一起看向門外,蒲生氏鄉帶著明智光秀匆匆走了進來,向義銀跪拜行禮。
義銀皺眉看向明智光秀。
在解決了三好義繼的問題之後,明智光秀已經回去京都,處理斯波家對幕府的交涉,解決西近幾戰事善後諸事。
“明智姬,你怎麼回來了?是京都出了什麼事嗎?”
明智光秀肅然道。
“君上,出大事了。
剛剛開春,織田殿下就命令南近江的織田軍進入阪本三井一線,圍困比叡山,以天台宗勾結武田家為名,要求覺恕上人做出解釋。”
義銀冷笑道。
“解釋?她這是去討錢的吧?
織田家這幾年就沒停下過戰事,再多錢糧都不夠織田信長揮霍的,她是眼紅比叡山的財富,借機討要軍費。”
義銀對織田信長的性子很清楚,唯一疑惑的就是武田信玄上洛之事怎麼這麼快就暴露了?
他能知道此事,是武田信虎這位武田前家督刻意泄露,織田信長又是怎麼知道的?
現在才開春,武田信玄那邊還在農忙春耕,尚未對外公布上洛。
織田家的農兵分離做得比其他武家大名更好,織田信長才能在農忙時節,動員軍勢圍困比叡山,連義銀這邊都來不及反應。
明智光秀苦笑道。
“君上,現在已經不是圍困的事,織田軍攻上比叡山了。
以根本中堂,三王二十一社為首的延曆寺諸院,各種貢品,佛寺,靈社,僧房,經卷全被燒毀,雲霞飄散,灰燼遍地,甚為可悲。
延曆寺內,無論高,貴,智,美皆被抓捕,尼俗兒童一一斬首,上呈至信長公麵前,即便她們哀求饒命,也終不得饒恕。
其景慘不忍睹,數千殘骸橫屍遍野。比叡山千年以降,何時見過如此慘烈佛難,堪稱滅頂之災。”
義銀大驚失色,他失聲道。
“織田信長是瘋了嗎?他怎麼能這麼做?覺恕上人呢?她現在哪裡?是否遭遇不測?”
義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織田信長真是瘋了,那可是比叡山,那可是延曆寺,這一把火燒起來,織田家真的要變成佛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