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陽乃偷偷看了義銀一眼,心中其實並非一點期待沒有,但她隻看到義銀瞅著立華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義銀這舉動,頓時讓陽乃反應過來,這裡還有外人杵著呢,雪乃大白癡!
陽乃羞得無以複加,實在待不下去了,她憤怒得站起來。
「雪乃說話沒點尊卑,病中儘是些胡言亂語。君上,我先告退了。」
雪乃歎了口氣,仿佛在說,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姐姐。
陽乃紅著臉就要往外走,她雖然在商戰政鬥中腹黑狠辣,但在感情麵前,永遠是仰慕義銀的那個卑微小仆役,總是畏手畏腳放不開。
義銀見她們姐妹無聲互動,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就在此時,門廊外忽然閃出一人,嚇了幾人一跳。
這裡是新選組駐地,又有義銀到訪,外圍是防範得水泄不通,這人是怎麼衝到義銀麵前的。
好在此人並非刺客,隻見他撲通一聲跪在門廊的地板上,大呼。
「懇請津多殿為我死去的家人做主!新選組土方歲三草芥人命,濫殺無辜,町民求津多殿主持公道!」
看清跪著的人,陽乃忍不住狠狠刮了雪乃一眼。
此人便是當年桔梗屋夾帶大米案的遺孤,被立華奏力保,雪乃袒護留下的桔梗屋之子,彌生。
義銀看了眼跪在門廊上不敢進屋的桔梗屋彌生,疑惑看向陽乃。
陽乃咬著牙伏地叩首說道。
「非常對不起,驚擾君上了。
此人是雪乃住處的仆役,負責擦拭門廊的地板,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麼失心瘋,竟敢胡言亂語。」
桔梗屋是堺港有名的大米商,彌生這位豪商公子自小在糖水中泡大,自是嬌蠻天真。
可現在,桔梗屋全家上下一夜之間被誅滅,曾經的豪富公子淪為仆役。還是孩童的彌生,他哪裡懂得其中因果?
彌生隻知道自己的幸福被毀了,是土方歲三這個可惡的劊子手,是她殺了自己全家。
今天,當彌生看到天下傳頌,仁厚義重的斯波義銀出現在自己麵前,他再也忍不住悲憤,這才不守規矩跑出來,衝撞到義銀的禦前。
尷尬的陽乃麵上發燙,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她真要被笑死了,更會被人質疑她的能力。
君上難得來堺港視察,她卻連一個仆役都管不好,還怎麼替斯波家管理好龐大的商業事務?
可彌生此時已經不管不顧,大聲反駁陽乃的言辭。
「不是的!我母親是規規矩矩的米商!是土方歲三構陷她!」
高田陽乃麵色由紅轉青,一個小小仆役竟敢反駁自己,她在君上麵前的臉都要丟儘了。
「你給我閉嘴!」
彌生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被陽乃充滿殺氣的雙目一瞪,發熱的頭腦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他這才想起眼前之人不是他可以駁斥的貴人,頓時嚇得瑟瑟發抖,腿腳支撐不住,癱在門廊上。
義銀看這秀氣的小男孩也是可憐,便說了一句。
「仆役也是人,嚇唬他乾嘛,有話說清楚便是。陽乃,這孩子到底是什麼來曆?」
陽乃咬著下唇,她最大的心魔就是出身。
她與雪乃並非武家子嗣,這高田苗字是義銀賜予她們的假身份,兩姐妹當年也就是仆役罷了。
雪乃豁達,早已拋開了當年的卑微,心中沒有善惡是非,唯有義銀,純粹偏執到這地步,難怪上泉信綱活著的時候都要忌憚她的劍。
但陽乃不一樣,她這一生的奮鬥,都是為了擺脫心中的自卑,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希望君上能夠正眼看她
。
這份心魔沒有因為她的事業做大一點點消退,反而因為越來越害怕失去權位被打回原形,變得越發敏感。
義銀可憐這小仆役,陽乃卻是不自覺往自己身上聯想,心中更是記恨彌生。
就在此時,立華奏站了出來,對義銀伏地叩首。
「桔梗屋私自夾帶大米,用斯波家與友好勢力的協議價買賣糧食,被新選組查獲,全屋上下族誅。
彌生是我帶回來的,他還是一個孩子,不懂事,請您原諒他吧。」
義銀意外得看著立華奏,不是因為她替彌生說話,而是因為她的日語說得真不錯,看來這一年多是沒少下功夫。
話說到這裡,義銀大概知道是哪個案子了。
斯波家的福利糧協議價,是維持斯波忠基金年金體係的基石之一,事關重大。當初那件米商私下夾帶的大案,義銀當然知道。
瞅了眼癱在門廊上的彌生,義銀歎了一聲。這孩子好不容易逃過了族誅,卻又自己跑出來找死,也是可憐。
土方歲三的手段酷烈,堪稱惡吏,但他族誅桔梗屋這件事卻沒什麼錯,是維護了斯波家的利益。
立華奏的日語說得不錯,但她對這個島國的文化還是不了解。
年幼,不是犯錯的理由。在這個貧瘠的島國,等級森嚴。犯錯就要受罰,驚擾尊上,更是重罪。
看陽乃的麵色已經鐵青,義銀也不想讓她難堪,畢竟她是斯波家在堺港方麵的當家人,義銀總要維護她的威嚴。
於是義銀站起來,朝外走去。
「我有些累了。」
陽乃鞠躬道。
「您的院落已經收拾好了,我來替您引路,請好好休息。」
義銀還是給了立華奏一個麵子,沒有懲罰彌生的冒犯,但彌生依然活不過今天。
陽乃為義銀引路,兩人從彌生身邊走過,陽乃隨意掃了彌生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
兩人走了,立華奏不明所以,看向雪乃。雪乃輕輕得咳嗽,指了指彌生。
「給她準備點好吃的,吃飽了好上路。」
立華奏愕然道。
「上路?彌生要去哪裡?」
雪乃淡淡說道。
「去另一個世界。」
彌生似乎反應了過來,喃喃著我不想死,癱在地上抱頭痛哭。
立華奏見彌生嚇成這副模樣,皺眉道。
「君上要殺死彌生嗎?」
雪乃搖搖頭,看著立華奏,目光蘊含深意。
「君上沒這個意思,你在君上心中很有份量,很有麵子。
但姐姐不會放過彌生,她要駕馭堺港諸商,絕對不能允許彌生的冒犯,必須要用彌生的鮮血,洗刷她的恥辱。
新選組很快就會來抓人,你如果希望彌生能死得痛快一點,最好自己動手。
土方歲三是個睚眥必報的壬生狼,為了維護新選組的恐怖形象,她不介意讓彌生死得太淒慘一些。」
立華奏遲疑一下,問道。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雪乃看了看天色,說道。
「時間不多了,姐姐送君上去居所之後,就會命令壬生狼來抓人的,彌生現在還可以吃頓好的。
你也已經學會了我的飛天禦劍流,隻要砍下腦袋的速度夠快,彌生不會就有太多痛苦。」
立華奏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彌生,想了想,問道。
「您能夠幫幫彌生嗎?」
雪乃淡淡看著立華奏。
「我為什麼要幫他?
我已
經替你救過他一次命。而這一次,他的衝動不單單是冒犯了姐姐,也是冒犯了我。」
立華奏歎道。
「就算是我求你,也不行嗎?」
雪乃又開始輕咳起來,半晌才緩和下來,說道。